宋煙雨領著何徐行進門的時候,宋教授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栗子殼,手上忙活著,嘴裡也沒閒著,跟著收音機唱到興致高的地方,將手裡的抹布甩到桌子上,隨著戲曲的高潮處,有模有樣的比劃著動作,餘光中瞥見宋煙雨走過來的身影。
“不是剛出門,怎麼又回來了?忘記拿東西了?”對於宋煙雨的去而複返,宋教授不解的問,收了姿勢順帶關掉收音機。扭頭才看到不止宋煙雨一人:“啊。徐行過來了啊。我說呢,這小子剛出去沒多久怎麼折回來了。”
“和煙雨在門口碰到的。老師好雅興啊,沒想到,老師您不僅字兒寫得好,唱功也是了得,個頂個的翹楚啊。”何徐行應了話,又把宋教授誇的服服帖帖。
“哪兒裡的話,我就是瞎唱,讓你見笑了。”宋教授聽著心裡美滋滋的,拎起一旁放著的糖炒栗子,“嘗嘗,味道還挺不錯的。”
何徐行象征性的拿了兩顆,剝開。先遞給宋煙雨,然後才把剩下的那個塞進嘴裡:“不錯,挺香的。”
“是吧,這家店是煙雨最愛吃的。他嘴很是挑啊,全城那麼多家都入不了他的眼。從小到大必須是這家才行。”宋教授看著倆人的互動,還挺滿意:看樣子兩人關係處的不錯。這話乍一聽像是在指責宋煙雨,話裡卻全是對宋煙雨的疼愛。
突然被點名的宋煙雨還處在剛剛被人塞了顆栗子的措不及防中。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老宋在給何徐行說他的黑曆史。
宋煙雨滿腦子在想:剛剛是被何徐行強行投喂了??不是,我和他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而何徐行還在應和著宋教授的話,他很喜歡聽宋教授講一些關於宋煙雨的事情,這讓他覺得自己對煙雨的了解更進一步,關於宋煙雨的他所不知道的、錯過的每一件事情。多知道一件都讓他覺得得到了珍寶,就像海邊的彩色貝殼,河灘裡的漂亮石頭,路邊的不知名野花,天邊的絢爛晚霞。
就像他母親留給他的玉墜。
都是同等的重要。
如果還是年幼時的他,或許會把這些事情攢一攢,編成一本隻屬於他的童話書;如果是年少時的他,或許會寫幾首酸掉牙的韻腳詩,夾進書架的任意一本書裡。可是,現在的他,隻能一字一句的記牢,埋進心底。
也許,某一天,他也可以把這些故事拿出來給宋煙雨講,或許是在睡前,或許是在午後,或許是在某一天的閒聊中。
何徐行想到這裡,帶著一絲釋懷衝旁邊站著的宋煙雨笑了笑。這些想法,還是想想算了。如果有那麼一天,彆說給寺廟捐助香火錢了,讓他把西山上的那座廟推了重建都行。
宋煙雨嚼著嘴裡的栗子肉,看著旁邊人突然扭頭溫柔的衝他一笑。頓時,晃了神。他不是沒有見過何徐行的笑,總覺得這與之前的那些都不大一樣。非要對比一下的話,何徐行之前的笑容就像白開水一樣直白,明晃晃的在告訴你,是禮貌;又或者是那種意味深長,讓他不明白,像是隱忍著的內斂。絕不會是現在這樣,仿佛把他視如珍寶。
等等?珍寶?
絕不可能,是他想錯了,是他看走眼了。他怎麼會在一個男人的眼神中感受到這種錯覺?一定是何徐行從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位阿芙洛狄忒的身影,才能笑的這麼溫柔。
“行,那你們兩個忙你們的。我去學校給平生送點過去。”宋教授委婉的拒絕掉何徐行已經伸過來要幫忙的手,利索的把垃圾收進垃圾袋係好,拎起桌子上放著的另一包栗子往車棚走。
“臭小子,發什麼呆啊!還不趕緊把人帶進屋?這麼熱的天,讓人現在外麵曬太陽啊?”路過宋煙雨,宋教授拿栗子的手在他麵前揮了揮,見他有反應,慶幸的在心裡鬆了口氣:還好不是犯病了,這麼多天都這麼穩定,時間久了不提這事兒,誰還能想起來煙雨有這點小毛病?都會過去的。
宋煙雨從自己的發現中回過神,應了宋教授的話,“知道了知道了。”
等宋教授騎車出了院子,電瓶車的後座靠背也被門屏完全擋住後。宋煙雨這才收回目光,一言難儘的看向何徐行。自認為發覺何徐行心中所想,他不免有些沒來由的尷尬,不管怎麼樣,還是提醒他一下,自己和他的阿芙洛狄忒不是一個人,連性彆都不是!
“煙雨?”何徐行不明白為什麼煙雨會用這麼複雜的表情看自己。
“沒什麼,你彆把我當成彆人了。”說完,宋煙雨忐忑的轉身帶人進了西邊小樓。卻沒聽清身後人的一聲輕笑,一句低喃:“我從沒把你當成彆人呀。”
剛剛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進了屋,換了拖鞋正給何徐行找一次性拖鞋的宋煙雨輕聲嘀咕著。在櫃子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讓原本就在意的事情越發在意了。翻找的幅度大了起來,把掉到手邊的東西扔回櫃子裡的力度就重了些:“宋平生把鞋扔哪兒了?不是說好的放在那兒彆亂換位置。我真是服了他了,每次都不聽話……”
“不急,慢慢找。”
聲音從頭上響起來,宋煙雨翻找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腦中還在亂戰,頭頂卻落下來一片溫熱。
“沒事兒,我今天就是過來看看你那位……朋友?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宋煙雨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順著聲音往上瞧:銀灰色的羊絨在燈光下呈現出的細膩感,立體的剪裁工藝打造出利落的自然線條感,略微收腰的設計將何徐行整個人周身溫和的氣場加倍的展現出來。
一雙帶著笑意又明亮的眼睛撞進宋煙雨的眼中。
宛如討到糖果的孩子。
這讓他想要撇清關係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隻落個支支吾吾得:“沒事,沒事……解決了,已經解決了。”
“那就好,我怕你自己解決不了,上午請好假就趕了過來。”何徐行將宋煙雨揉的有點淩亂的頭發理順後,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把手裡一直提著的袋子放到腳邊,解開身前的一排扣子坐到宋煙雨身邊:“找不到也沒事兒,就不進去了。在這兒說會話也不錯。”
“你等下,我給你拿個墊子……,不是,你這衣服挺貴的吧?”宋煙雨心想:我可是每天都有打掃衛生的。況且,乾洗費也不便宜。天天給你拿去洗,乾洗店的老板娘今年單憑靠我就能過年了。
“沒事,讓助理拿去洗下就行。對了,這件衣服我也直接拿回去吧,也省得你跑一趟。”何徐行望向蹲在他身邊的宋煙雨,不由得開心,嘴角的笑意是怎麼也壓不下去:“你是不是想問我些問題?感覺你很糾結啊?”
宋煙雨關了櫃門,給自己留出大片空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腦袋倚在櫃子上,盯著關著的門出神。
自己有想要問的問題嗎?這件事自己可以問的嘛?自己在糾結嗎?自己在猶豫什麼?開口卻變成了:“沒有的事兒。不過是最近接收到太多信息了,有點消化不完。讓你擔心了啊,哈哈哈。”
何徐行側過頭看他笑的勉強,也沒追問,轉而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想聽聽我的故事嘛?”
“不要。你講故事的水準太爛了,還不如門口的二丫講的白雪公主呢。”宋煙雨擺了擺手,垂著眼瞥他。
“聽聽唄,你又不吃虧。”何徐行好笑的瞅他那股懶洋洋的勁兒,感覺這人眼睛一閉,就能立馬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