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雙眼中深藏的湖泊,每次望見,都覺得裡麵棲息著一場草長鶯飛的春天。—顧慮”
楊忱挑了挑眉,隨手塞進桌洞裡。
“呦呦呦,這又是誰寫的小情書啊?還用的牛皮紙,怪懷舊的。”靳青山笑的蔫壞。
“滾你的。”楊忱有些心不在焉的垂著眼睛,“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
這不是顧慮第一次被拒絕了。
她微微閉上眼,窗外翠綠的枝丫綻放著一整個春天的溫度,葉子舞動間帶起的風烘托著暖陽氣息。
楊忱……
楊忱總是這樣。
她輕輕蹙眉,看著桌麵上的回信:
“顧慮,人要學會死心。—楊忱”
——
他們相識在寒冬。
大雪天高朋滿座,皚皚關不住春色,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顧慮被扯到寺廟裡,小姨馬上要生了,姥姥盼著是個男孩,非要一起去求求佛祖保佑。
顧慮向來不喜歡姥姥,她不喜歡女孩,因為媽媽生了自己,還離家出走鬨了一大通。
“嬌嬌,你要聽話,彆惹姥姥生氣。”方白玉眉間輕蹙,小心的幫顧慮擺弄著衣領。
“媽媽,我知道。”顧慮輕聲安慰:“姥姥再怎麼也不會當著爸爸的麵刁難我們,你彆太擔心。”
方白玉眼眶微紅,半晌無言,最後隻是緩緩的搖頭:“我的嬌嬌,我希望你能如同你的名字一般,萬事顧慮小心,千萬不要叫人抓住差錯。”
顧慮沉默的看著她。
方白玉說,年少時自己太過年少輕狂,不顧後果的一身投入到愛情中,她不後悔嫁給顧裡榮,隻是卻沒有想清遇到一個不好的婆家的後果。
顧慮的姥姥姥爺就是被方白玉活活氣死的。
她不希望顧慮步入她的後塵。
方白玉把眼淚咽下,緊緊的抱住了顧慮,將頭埋在女兒的肩上:“嬌嬌是最聽話的。”
顧慮從心底生出悲哀和無能為力,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輕歎:“好。”
一行人走進廟堂,於霞被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跪在專門用來拜佛的墊子上,一遍一遍的磕著頭,嘴裡念念有詞: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保佑我家媳婦能夠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可彆像我家那個不爭氣的貨色,生個女孩……”
方白玉指尖微顫,卻隻是垂著頭不說話。
顧慮安靜的看著這一切,忽然有一絲不真切的荒謬感,生理性的反胃頭痛,她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答應好的,要聽話。
顧慮的靜靜的站在那裡,臉色有些蒼白。方白玉意識到了,猶豫不決的想上前知會一聲,讓顧慮出去透透氣。
顧裡榮輕輕的拍了拍方白玉的肩,低聲安慰:“沒事的,讓嬌嬌出去吧。”
他側頭向旁邊的女傭示意了一下,女傭點點頭,趴在於霞耳邊低語幾句。
於霞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娘倆,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沉默著繼續磕頭。
顧慮連出門前聽見於霞在身後低聲咕噥:“走走走,都走了,最好是彆回來了……”
她腳步停了一瞬,又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般離開。
寺廟在山上,彌漫著一股焚香味,冬天的冷空氣湧入鼻腔,叫人頭痛。
顧慮輕咳了兩聲,才發覺自己到了一個看命數的地方,人聲鼎沸,排了長長的隊,儘頭是個老僧正端坐,麵前是個年輕的青年,看著是十幾歲的樣子。
側顏線條乾淨利落,眼瞼微垂,似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真好看。
顧慮想。
好看的這漫山遍野的雪都失色。
他不適合在這冬日,太過熱烈,他應該在春或者夏這樣暖洋洋的季節,才顯得格外融合。
“楊忱……你這名字好。”老僧笑起來,聲音緩慢又溫和:“烈烈似野火,星點燎原。”
老僧頓了頓,神情又變得凝重:“隻是,你這命數裡,有一大劫,若是遇到用情至真之人,則會引火燒身……”
他仰天輕歎:“命數啊……命數。”
楊忱……
顧慮心底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青年似有所感,動了動耳朵,慢悠悠的回眸,恰好對上了不遠處的少女。
他怔了一下,隔著人潮,與她對望。
那是楊忱第一次見這樣的眼睛。
少女眼眸微動,明亮溫和,許是因為天寒的緣故,唇色淺淡,平添破碎,像是被冰封的河流,等待著春天破曉的那一刻噴薄。
明明被禁錮,卻偏偏鮮活。
裡麵仿佛棲了一整個鶯飛草長的春天。
老僧的低喃在耳邊響起:
“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起風了。
——
“這是我兒子楊忱,楊忱,快叫方阿姨。”
楊忱身上穿著居家服,寬鬆的麵料卻不把他顯得沒精氣神,而慵懶中帶著挺拔,格外的有吸引力。
他笑著微微頷首,十分有禮貌:“方阿姨好。”
方白玉也跟著回禮,隻是眼下有些青黑,很明顯沒有休息好,帶著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