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島上的療養院(1 / 2)

音樂家 山ghai 2644 字 10個月前

這是一家坐落於小島上的療養院,我在這裡工作三年多了。

島嶼風景宜人,有潔白的沙灘,森林遍布、綿延起伏的山巒。療養院的建築主體在一處高高的斷崖上——當然我們還有很多遍布全島的小房子,一片網球場,以及一座灰白色的燈塔——從那處山崖上可以眺望到美麗的、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洋。

除了療養院的病人和員工之外,這裡沒有其他人存在,與外麵世界唯一的聯係就是每周來送生活物資的運輸船,仿佛是一片世外桃源。

我們的確配備了電報發報機,但很少會有人使用:病人們的親屬或是已經過世,或是不肯接受這麼一個家人;醫生則是輪班製,在島上值班一個月,回家休息兩個月,也沒有很強的聯係外界的需求。

至於我,我的父親早年死在了戰場上,母親和弟弟則在肺結核黑色鬥篷的籠罩下回歸了上帝的懷抱。我和那些病人們一樣,喪失了大部分能固定住自己的纜索,成為了一艘漂泊無依的孤舟。

療養院是我們的一處暫居的港灣。

不過從某些方麵來說,我還是比他們幸運一些。我至少還保留著理智,或多或少地擁有選擇要做什麼的權利,而他們則被瘋狂的思想裹挾著,不被理解,不被他人所容。

我感覺這樣的人生是可悲的。但我也明白,他們不需要我的同情或憐憫。

同平靜狀態下的他們相處其實相當有趣。比方說,勞爾先生曾經是位大學教授,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知曉許多奇聞軼事。聽他講起這些時,我的靈魂仿佛在他平和沉穩的嗓音中漂浮起來,親身到達了那些從未聽聞過的地方。

可每每提起他在南極的探險,勞爾先生就會開始發出不可名狀的狂亂囈語,麵容扭曲,最終演變為跪在地上,痛苦地呼號:

“死了!他們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我儘量避免讓他接觸到這個話題,但這種事情仿佛是命中注定要發生的一般,隔三岔五就要來上一次。而且不論我怎麼勸解、安慰都不管用,總是要萊曼醫生來救場。

萊曼醫生四十來歲,中等身材,淺棕色的頭發和胡須都剃得短短的,帶著黑框眼鏡——所有的醫務人員,哪怕不近視的,都要戴這麼一副,我也不清楚為什麼——看起來專業又乾練。不管病人們做出了什麼可怕的舉動,他都能隻用幾句話就讓他們平靜下來。

萊曼醫生的妻子和女兒死在了一場海難中。他是這個療養院唯一的常駐醫師,就像我是唯一的常駐醫師助手一樣。

每次處理完類似的突發情況,他都會去窗邊眺望一會兒懸崖下的海域,有時還會抽根雪茄,末了轉過頭來,歎一口氣,然後對我說:“丹尼爾,你要記住,真相有時不是什麼值得追尋的東西。一時的好奇可能會引來無法想象的危險。”

他的語氣裡有種彆樣的沉重,我說不明白,大抵是獨屬於醫者的悲憫吧。

“我記著呢,萊曼醫生。”我通常這麼回答,“但是這裡也沒有什麼需要我追尋的真相啊。”

萊曼醫生就會笑著搖頭,那樣子很像老師麵對問出刁鑽問題的學生時會有的神態。

“哎,算了。”他默然片刻,最後說,“總之,那些先生女士們說的話,你當故事聽聽就好了。彆當真,也彆去探索背後的邏輯。”

萊曼醫生總是用“某某先生”、“某某女士”來稱呼療養院的病人,就算私下裡也是這樣。他從不覺得那些人古怪或是低人一等,永遠給他們平等的尊重。

“我知道了,萊曼醫生。”我於是認真地承諾道,“我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