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飯時間,單位食堂裡討論的話題都是言關辭職的消息。
許朕坐在角落裡,聽著各種“連鐵飯碗都端不牢,這種人能乾什麼?”、“現在的人真是一點苦都吃不了……”這一類的話,隨便扒拉了兩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直到回宿舍換衣服,準備下班,許朕才發現言關一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望著言關有些蒼白的臉,兩三天沒有刮的胡茬,他輕輕摸了摸言關的頭。
“或許離開是一個好的選擇……”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能好好睡上一覺了,言關睡得很死,但是卻在不斷地噩夢中走不出來。
他夢到了一群老頭老太太在指著他的鼻尖罵,那是他唯一一次被彆人罵不稱職,也是言關除了身體勞累以外的精神壓力。
為了提高巡檢司的辦事效率,船嶼市巡檢司推出了一個叫做案件快辦率的數據,要求每個辦案單位的治安案件中,在24小時內結案的案件數每月不能低於總案件數的百分之七十。
但是這個數據的後台計算卻是以處罰人數來計算的,比如一個月受案十起治安案件,默認應處罰人數為十,隻要處罰人數達到七人即可,所以在每月的月底這幾天,東所會開始衝“快辦KPI”。
其中,最好的方式就是抓賭。
一個盜竊案也就處罰一個小偷,打架鬥毆類基本以調解的方式處理,除非傷勢嚴重,不予調解,否則不會受立案件來增加分母,一個賭博案件,一桌麻將就能處罰四人,抓個四五桌,這個月的“KPI”就能夠完成。
十月底,天氣已經開始轉涼,在開完又一個言關聽不懂的會議之後,齊西招呼言關:“走,師父帶你抓賭去!”
抓賭這個詞總讓言關想到言爸,言爸年輕的時候嗜牌如命,不務正業,天天和工友一起打牌賭錢,那時候到處抓賭的不止有巡察使們,還有言媽和小言關。
還記得小時候言關和言媽為了找賭博的言爸,搭上一輛快速行駛的摩的,小小的言關坐在前麵,在摩的司機的懷裡,頂著冬天寒冷的風,到荒郊的工地裡帶言爸回家。
那一次言關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從第二天就開始咳嗽,後來越發嚴重,開始發燒,最終確診是肺炎,住了好久的院,具體多久言關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白白的被子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兒,還有時不時就消失的言媽。
原以為抓賭是那種驚心動魄的你追我趕,就像是言媽追著拚命逃跑的言爸,可是齊西可不是這樣帶著言關抓賭的。
換上便服,把自己裝成普通人的樣子,棋牌室裡麵轉一轉,駐足觀看一番,齊西偶爾低頭回幾條消息,甚至還抽空去咖啡店點了一杯咖啡,言關並不喜歡和齊西交流太多,齊西做什麼,他跟著就行。
“走吧,有了!”齊西換了個方向,示意言關趕緊跟上,他們來到一個老年活動中心,裡麵有著不少的老頭老太太正在打著麻將和撲克,桌上放著幾十元的現金。
將門關上以後,齊西亮出自己的巡查證大喊一聲:“手上全都停下!我是巡察使!全部在位置上自己坐好!”
“言關,過去把他們的姓名和還有桌麵的都金額統計好。”齊西守著門口,防止這些人偷偷溜走,然後就是呼叫巡車過來帶人。
賭博的案子很簡單,問清賭資、輸贏,每桌對應,之後就是罰款,罰完款、簽完字就可以放人。
那是言關第一次抓賭,沒有什麼“他逃他追”的戲碼,也沒有什麼反抗否認,隻有配合、順從,平靜得如一潭死水,裡麵還有一些七十五歲以上不予處罰的老年人,他們還沒開始玩,就直接被帶進來了。
所有人身上的現金都作為賭資處理,欺負老年人不識字,將筆錄內容由老人說的“我們剛坐下來還沒開始玩”變成了“我們剛打了兩圈你們就進來了”,賭資輸贏全由齊西一人編造,言關隻能被整體的節奏帶著跑,他感到厭惡。
後麵做出處罰決定的時候,是要收繳所有賭資的,有些老人身上帶的錢比較多,統一被當作賭資收繳,而有兩份筆錄正好是言關昧著良心做的。
“這就是巡察使嗎?你們都不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