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除夕前一天。
蘇媛一上官道就找個林子換下小廝衣服,套上城裡買的普通男子服飾,不過下麵還是穿著棉衣保暖的。
他沒能去牽馬,怕驚動府中的眾人,就隻能挎著小包裹靠兩條腿,憑著以往的記憶,在路上艱難找方向。
幸好是真到了年節時期,明日除夕,此時就連山賊也休息去了,蘇媛走了這麼久,隻遇到過一個回城的人。
南方的冬天雖然少下雪,卻多雨水濕氣。在府中還不覺得,如今腳踏實地了,身上倒是暖和,就是腳板冷冰冰濕乎乎的。
到了夜幕降臨,蘇媛又到了前後不著村的地方,於是學著以往看阿日希做的,在坡下找了個草窩窩,整理整理,就縮進去蜷著,準備這樣將就一夜。
反正南方的冬天是凍不死人的。
蘇媛啃著早已經冰冷的饅頭,此時才發現沒有帶水,不由得苦笑一聲,隻能忍著。
等吃完飯,又脫了鞋襪,搓熱了手,把凍得通紅的腳趾捂一捂。
小腳趾下堆起了一個水泡,不疼,就是感覺怪怪的。
草窩外麵的世界靜謐,偶爾有動物踩著枯枝落葉極快跑過的聲音。
蘇媛呆呆望著林子外浮動的月輝出神,影影綽綽間,他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回到錦州的這短短十來日,應酬、猜疑、爭吵、抗爭、權衡,還有阿力出事,回想起來,隻覺得心神疲憊。
就算不出來找阿力,他也想要找機會逃開,自己獨處一段時間。
看,以前覺得不敢去嘗試的生活,如今做起來也自然。
原來並非是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在外麵“野”了這麼幾個月再回歸家族的禮教生活,一番對比下,此時此刻,他自己的內心才是安定又自由的。
不得不說,蘇媛繼承了些蘇閔愛四處闖蕩的性子。
“阿力……”蘇媛淺淺念叨。
他知道,阿力能通過身上異香找到他,說不得此刻人就在不遠處,之所以不出來,可能是因為生了他的氣。
“我前些日子被關在府裡,哪裡都去不了。”
自然是沒有回應。
“我既然出來找你,就是要跟你走的。”蘇媛枕著膝蓋輕聲呢喃,“你可以生氣,不過不能一直不理我。”
蘇媛心中還是起伏著不安,他慢慢不自信起來,怕自己自作多情,怕真的已經失去了阿力。
“隻兩天時間,要是我到了湧泉山還不見你……”沒說下去,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
說實話,一個人想要消失,他又怎麼能知道去了哪裡。
隻憑著他們之間的信任和了解,模糊地猜測方向罷了。
蘇媛在賭,賭阿史力那追他從草原到錦州,賭他全心托付過的愛。
一夜平安度過,蘇媛睡得特彆安穩,清晨醒來,草窩都被他睡得暖烘烘的,唯有麵向外麵的衣服和頭發被霧氣潤濕,迎著晨風吹過,有些冷。
他整理了行裝,乾啃幾口饅頭,又繼續上路了。
以前去湧泉山,馬車要走上一整天,到了晚上,就能住在山腳下的農莊,大家一般都會玩耍上個三五天後再回錦州城。
蘇媛估算著,按照他的腳程,今夜就能到離湧泉山最近的村子,明天中午應該可以到農莊。
有了目標,蘇媛情緒高漲,步伐都輕快不少,隻是直到午間還沒遇上人,口渴得不行。
他頗有些頹喪地坐在路邊啃肉包,香是香,就是咽不下去。
不過,這點挫折是難不倒他的,拍拍手上的饅頭渣,又繼續上路。
可能是老天感動於蘇媛這股信念吧,這次沒走多遠,他就遇上了一名老農,幸運的是,那老人身上居然背了個水囊。
蘇媛用一兩銀子加兩個肉包交換,美美地喝了好幾口。
“這水好新鮮……”蘇媛想要分享,話剛出口才意識到阿史力那沒在身邊,頓時有些失落。
很快,隨著蘇媛邁動的步子,一天過去了。
臨近夜晚時,他估算失誤,根本連村落的影子都沒見著,幸好在路邊找到個還比較新的草窩,整理了一下爬進去試試,竟然比昨天那個還要舒適暖和。
腳上本來該愈合的水泡變嚴重了,摸著有些疼。
蘇媛搓搓手掌暖腳趾,埋首間自言自語般嘀嘀咕咕,“會不會破啊……怎麼會呢,明明以前都見著了……不會走錯路了吧……除夕夜,不知道娘他們還好嗎……阿力還好吧,不過他受了刑,身上有傷……堂弟沒挨打吧……”
嘀咕一會兒,他就困得不行了,鞋襪都沒除去,靠著草窩睡得輕輕打呼。
蘇媛像是隻毫無警戒心的兔子,以為躲著個草窩便能安安心心休息,熟不知這草窩就是獵人準備的。
一雙大手輕輕握住光裸的腳掌,掌心的溫度暖得腳掌的主人夢中嗟歎,無意識地往來人懷裡送了送。
待腳掌暖和了,來人就給他套上襪筒,將逮到的獵物整個帶到懷中,把草窩填得滿滿的。
這時,有隻黑乎乎的毛球快速跑來,用腦袋拱著人想找個縫隙。
來人騰出一隻手,將毛球提到肩膀處,毛球便立刻鑽去肩窩,蜷在脖子處趴下。
不過,隻要有異響發生,它就會立即抬頭,豎起單隻耳朵警戒。
原來並不是真的睡了。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蘇媛再次出發,等太陽爬上了山坡,他遠遠望見了在煙霧繚繞中若隱若現的村落。
昨天再走快點就好了。
蘇媛還要繼續趕路,隻能在心裡可惜一番,悶頭前行。
中午果然沒能到農莊,休息的時候他脫下鞋瞧了瞧,腳上的水泡變紅了,疼得他不敢下腳。
蘇媛心虛地四下瞧了眼,遮遮掩掩下在腳上塗了些口水,事後直接在袖子上擦擦手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