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銘的勾魂筆一刻不停,當最後一位鬼魂的結局寫定,他才合上生死簿,喚來下官將它們搬回去。
從此修真界的生死簿上這些人再無姓名,他們屬於凡間,又重歸地府管轄。
生死簿本就歸崔銘管,此次太多鬼魂湧入地府,這才拉上其餘三位判官幫忙,但仍需要他主筆將名字重新謄抄到新的生死簿中,是以當其他判官累了歇息的時候,他不得不繼續乾活,一忙就是七天七夜。
如今總算完事,崔銘伸了伸懶腰,將勾魂筆往腰間一彆,便向秦廣王複命去了。
十殿閻羅各有各的住所,不辦公時他們便住在各自的宮殿中,因秦廣王愛酒,所以大半時間都在地府的酒樓當中。
雖說地府迎來送往,是人魂最終的歸處,但並非隻有死板的審查罪責押送投胎,也有實在不願投胎、功德又夠的,或者有執念未消之魂滯留,更甚者欠了“債”沒有還清,必須還清了才能投胎的……形形色-色的鬼魂們組成了地府特有的“鬼市”。
“鬼市”除了其中往來的並非活人之外,和坊間的集市並無不同。
此時的秦廣王已經換了一身裝扮,脫下了那身官服,化作一位衣著富貴的中年人,眉宇間依稀可見貴氣,坐在忘川河邊的酒樓飲酒。
“蔣大爺,您的燒香春,慢用!”
肩上搭著褡褳的小二畢恭畢敬將一壇酒放在秦廣王麵前,酒清冽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勾得秦廣王腹中饞蟲快鑽出來。
那店小二也非尋常人模樣,臉色發黑,且不難從他烏青的嘴唇看出此人是被毒死的。
“好,你先下去吧。”
秦廣王揮了揮手,絲毫不在意其可怖的樣貌,全副注意力都被放在桌上的酒壇吸引。
“誒!好嘞!”
店小二應了一聲,十分懂事地退下,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酒樓中的客人不少,其中不少還維持著死前的慘狀,沒有能力幻化生前模樣的他們有的缺胳膊斷腿,有的捧著自己的頭顱,若是有哪個生人不小心闖進這裡,恐怕當場就會嚇得魂飛魄散。
酒樓中的食物也並非普通食物,在保留了陽間食物味道的同時,有著各種奇奇怪怪的作用。
或能減輕靈魂傳來的疼痛,或能叫已經死去的鬼魂們醉生夢死、回憶起活著的時光。
當然,秦廣王這等層次的來此,原因隻會是貪口腹之欲。
崔銘一身紅袍,施施然上了二樓,看到他的小鬼們縮了縮脖子不敢出聲,仿佛老鼠見了貓一樣,整個酒樓安靜得落針可聞。
直到他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大堂中才重新熱鬨起來。
崔銘理了理衣袍,敲響包廂大門,壓低聲音:“大人。”
門內傳來秦廣王的聲音:“進來吧。”
崔銘進了包廂,小心關上門,朝秦廣王拱手行禮:“大人,七十八本生死簿已經重新謄抄完,惡鬼一萬三千四百九十二人,有兩千四百二十四人留在地府當值,六千餘人前往還魂崖,其餘人等投身十八層地獄,受完刑便可重新投胎了。”
“嗯。”秦廣王猛灌了一口酒,咂咂嘴,這才看向崔銘:“聽黑白無常說在人間遇見一個小姑娘,身上頗有些奇異,你注意些。”
崔銘點點頭,顯然已經了解過此事:“那小姑娘名祝冉,字長生,年二十二,隻是不知為何此人的名字並不在生死簿上,下官曾用勾魂筆想重新記錄,誰知寫下名字後那頁生死簿竟然無故自燃,祝冉的名字化為灰燼……要如何對待此人,還請大人指示。”
這種情況已經他從未遇到過,畢竟生死簿上暗含一絲法則,不管是人是妖,隻要還活在這個世上,都無法逃脫生死簿。
本來重寫名字也不過是他一時興起,想著處理好了再去稟告秦廣王,那頁生死簿自燃的時候還將他嚇了一跳,若非實在走不開,恐怕早就上報了。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也不好吩咐底下的人去辦。
秦廣王聞言眼裡閃過一道精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麼……說不得是上頭哪位走了關係到人間渡劫。告訴白無常,此人可以交好,但切莫得罪,讓他嘴上有個把門,彆什麼都往外說。”
這種情況他倒是遇見過兩次,雖說有天條約束,但執行天條的是神仙,神仙也要講究人情往來,上頭哪個一時興起又不願暴露身份走一遭還魂崖,直接封印記憶投胎也實屬正常。
秦廣王自認已經摸清楚了祝冉的來曆,卻不知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生死簿上自然無名。
不過站在他的角度,作為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老油條,他也樂意賣上麵的人一個人情。
在秦廣王眼裡,祝冉遲早會回天庭,隻要不作奸犯科造成生靈塗炭,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無妨。
白無常留下紙條一事逃不過他的法眼,水至清則無魚,作為一個十分開明的上司,底下的人交朋友他怎麼會乾涉?
崔銘從秦廣王這裡得到了指示,心中對祝冉也有了譜,他再次行禮告退,暗自思襯得好好叮囑一番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