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今天聽衙門裡的官差說,府尹大人還在猶豫呢。”
程晚看了眼蘇暮,本想開口,他反而先解釋道:“就怕百裡玨施壓,這裡天高皇帝遠,我與皇室關係再密,也架不住他們在本地的勢力。”
“那便明晚吧。這事還需與百裡芸通個氣,方便我們在百裡府中行走。”程晚托著腮,歎了口氣,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多少有點感慨。
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天陽光明媚,可這溫度說降就降,已經明顯較之昨日又低了幾度。
這裡能看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應該也會迎接最早的冬季。
程晚心裡裝著事,近來都起得很早,於是很自覺的出門買早飯。
一早上也麼見到蘇暮的影子,詢問之下才知道,做個夜裡便去了衙門,想來是在那處過夜的。
謝衣拿著衣物去衙門和蘇暮彙合,程晚和葉東籬則去訟師所開門營業。
今日訟師所安靜的很,沒有閒雜人等前來鬨事,反而有些百姓開始在門口探頭探腦,想必是之前見有人砸程晚的鋪子,也不敢上前,今日無人生事,便有了膽子。
程晚看著樣子,恨不得出門請他們進來,可這樣的做法為訟師所不齒。
而葉東籬,百無禁忌:“老板,我們在不開張,要關門大吉了。”
言罷,出去詢問了那三三兩兩的百姓。
一開始,葉東籬還信心滿滿能為他們解答,後來的問題就涉及到律法,隻好請進去讓程晚答疑解惑。
這麼一番忙碌下來,到過了午膳點。
楓城的百姓熱情好客,心裡過意不去,便門口買了碗餛飩給程晚和葉東籬,權當賠罪。
“東籬,你說,是楓城人的善意滋長了那些人邪惡的念頭,是嗎?”
程晚吃著餛飩,心裡卻對那些在高位的人愈加的厭惡,真是白瞎了滿城善良百姓。
葉東籬不知如何評價,便乾脆不說話,安靜的吃著,一口一個餛飩,卻吃的如鯁在喉。
隨著氣溫的變化,天黑的也更早了,不久前晚上還熱鬨非凡,燈火通明,如今街上隻剩下零星幾位店家在做著收攤生意。
城裡偶見幾位喝花酒的男子在街上搖搖晃晃的走著。
程晚和蘇暮兩人一身夜行衣,融入在漆黑的夜色中。
白日裡,已經和百裡芸通過氣了,她會想辦法支開靈堂的家仆和守衛。
拿著百裡芸的地圖,兩人很快便摸索到了靈堂。
堂中無人,更顯堂中空曠,之一棺槨停在中間,加之夜風一吹,程晚不禁抖了兩抖。
蘇暮見她狼狽的樣子,低聲淺笑,卻被程晚一個白眼回懟。
兩人環顧四周,也不知百裡芸去了何處。
奈何時間緊迫,便直接上前驗屍。
百裡極的棺槨並沒有全部合上,露出了麵容,許是給親朋好友吊唁的。
不過,倒是方便了程晚和蘇暮。
程晚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先生莫怪,先生莫怪,請安息!”
“膽子倒越發的小了。”
言罷,蘇暮左手拉上了程晚的手,並且讓出了一個身位來,右手持銀針,徑直探上百裡極的脖頸。
銀針見血變黑,真是中毒。
蘇暮將棺蓋又挪動了一些位置,拿起手邊的蠟燭,將百裡極從頭到腳都照亮了。
“奇怪,竟然絲毫沒有中毒跡象。”
程晚聽蘇暮這話,好奇心也越發的重了。
再加上握著蘇暮的手,膽子也變大了一些,開始探頭探腦的研究裡麵的情景。
確實,死狀和正常死法沒有任何兩樣。
“可惜,不能開膛破肚。”
“……是不是太血腥了。”蘇暮有時候覺得程晚確實挺狠的,對自己也好,對旁人也罷,但有時候又覺得她定然是虛張聲勢。
程晚縮了縮身體,和蘇暮對視了一眼:“開玩笑的,彆當真……”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取血分離,可以將毒藥分離出來……”程晚每次邊思考邊說話的時候,神情都特彆嚴肅。
蘇暮盯了她半天,程晚被盯的發毛:“蘇大人,彆再盯著我了,很恐怖……”
蘇暮自然不會懷疑程晚的方法,隻是這取血,他是在心有餘而力不足:“還要勞煩程訟師親自動手。”
程晚一時語塞,倘若換個陌生人躺在裡麵,程晚都不會如此慌張,也不會猶豫不敢下手。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身後突然飄來一個壓著嗓子說話的聲音:“兩位遇到了什麼麻煩?”
程晚整個人嚇得一激靈,握著蘇暮的手一緊,身上的汗毛全都豎起,眼睛都直了,不敢到處亂看。
“芸姑娘,你何時來的?”
蘇暮一邊說著一遍拍了拍程晚的手,安撫她。
“剛來不久,他們明日就要將父親火葬了。你們確定我父親是中毒嗎?”
蘇暮將銀針遞給百裡芸:“確定,不過還要勞煩芸姑娘,能否取令尊少許血液,提取毒藥。”
百裡芸猶豫了片刻,拿著刀,硬著頭皮上了。
程晚僵硬著身體給百裡芸讓了個空。
當蘇暮看到那一小碗半凝固的血液的時候,還是沒忍住身體的排斥,劇烈的顫抖起來。
程晚找了個酒壺,用蠟燭燙了燙,將剩酒到了出來,把血液灌了進去。
“喝點!壓壓驚。”程晚拍著蘇暮的背,手緊緊的握住他。
“……你真是做的出來。”
“……”
突然外麵亮光衝天,許是耽擱太久,百裡玨向來疑心重。
“我就知道瞞不了多久。”百裡芸嘀咕道。
“來這邊,這邊有一個小門,是通往後院的,還是小時候豐兒為了逃避責罰開的門。”
“你們到了後院之後,朝西走,便是後門,後門出去,是西街。”
程晚帶著蘇暮倉皇逃離。
後院之中,隻有零散幾位守門的小廝和丫鬟,並不構成威脅,兩人飛簷走壁,熟門熟路,毫無阻攔。
空氣中彌漫著木屑燒焦的刺鼻味,程晚回頭一看,隻見前院火光衝天。
“她不會想不開吧!”
“應該不會……”蘇暮有所遲疑:“說不定還能保下百裡極的屍身。”
“有何說法?”
“倘若火葬之前,已被火燒,便是降天災,視為不祥。”
“真的假的?”
“假的。”
“……”
“今個市麵上流通的小話本講的就是這個。”
程晚眉頭一皺:“這怕不是都是計謀吧……”
“看破不說破。”
夜風很涼,薄薄的夜行衣根本擋不住風,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連夜燈都沒有幾盞,全憑高高的彎月照亮前行的路。
驚嚇過後,程晚更是冷的直哆嗦,便開口尋了些話題,用腦子調動全身的熱量。
“蘇暮,你的暈血症是不是自那年程將軍慘死之後便落下了病根。”
“嗯,不僅如此,還失去了少許記憶。”
程晚突然有個大膽的推測:“我母親似乎會催眠之術,而且也將這門手藝傳給我了,會不會是我對你下了什麼禁製。”
“這得問你。”蘇暮一臉奇怪的看著程晚。
“我和你說過的,其實我不是原來的程晚……”
蘇暮煞有介事的問道:“那你說說,你從哪來?”
程晚見蘇暮還是不相信,便開始信口胡諏:“我來自新時代!那裡有可以飛的用鋼鐵做成的汽車,還有可以穿破雲層,衝向另一個星球的車!”
“還有機器人,他們和人一樣!會思考,有情感!”
“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就是物價太貴了……”
程晚一路說,蘇暮也一路安靜的聽。
夜深人靜,倒是勾起了程晚的思鄉情緒。
走著走著,突然一團東西竄了出來。
是一隻貓,一直三色狸花貓,她嘴裡叼著一隻純白的小奶貓,身體弓著,尾巴豎起,警惕的在兩人麵前停下。
程晚和蘇暮見狀,便也停下了腳步,就這麼六目相對。
程晚對著小狸花快速的眨動眼睛,據說這樣可以讓貓感知到人的善意。
蘇暮也變得小心起來,深怕驚到這隻小貓。
小狸花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程晚的善意,漸漸的放下弓著的背,尾巴開始慢慢的搖晃,滿滿靠近。
程晚也順勢蹲了下來。
誰料這小狸花放下口中的小奶貓,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都說貓有靈,這是托孤啊。”蘇暮樂嗬嗬的在一旁笑著,不過內心也是被這個場景震驚了。
程晚隻能認命,把小奶貓用自己的衣服角包著,揣在懷裡:“以後我就是你的老母親了!”
蘇暮在一旁寵溺的笑著:“我也算見證人,做個老父親也算夠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