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桔的和離建議讓汪芙非常心動,她腦袋裡都將和離書內容過了一遍,就差徐柏嘉回來被她通知即將失去他剛得到四日的新婚妻子了。
汪芙躺在床上,對著一旁空空如也的位子輕輕歎了口氣:對不住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她先飛。
忽地,外麵傳來動靜,人影閃過,徐柏嘉進了內屋。
大約是一日奔波勞碌,他還微喘著氣,額角濕漉漉的貼了幾縷頭發。
汪芙一骨碌從床上爬起,盯著徐柏嘉看了幾秒,清了清嗓子:“跟你說個事兒……”
徐柏嘉沒在意,跟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變來一袋東西放到她手上,抬眸問道:“什麼事兒?”
汪芙被轉移了注意,定神看了看手上的東西——是滿月樓的桃酥。
她早上叫徐柏嘉給他買的,沒想到他還記著。
徐柏嘉見她沉默,以為是看著桃酥都碎成渣了不高興,便開口解釋:“……今兒鹽場被黎家的府兵占了,我跑了鹽場,還去了黎家,還去了我爹生前那些相熟的人府上求助,所以酥都碎了。”
汪芙覺得自己很不道德。
人家都快窮了,忙得叮當響都沒忘記自己隨口的那句買滿月樓的桃酥回家,自己卻在他有難的時候想著與他和離,自己逃之夭夭。
汪芙越想越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她憐愛地看了眼手中碎成渣的桃酥,又憐愛地看了徐柏嘉一眼。
她決定,不拋棄不放棄!
“我想跟你說的是……”汪芙眼珠子滴溜轉著,尋找著措辭,“我想說,你可以把情況同我講講,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徐柏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劈裡啪啦跟倒豆子似的開始從他父親娶黎夫人講起。
他爹當年娶黎夫人,也是迫於形勢。
鹽場本是官家玩意,先帝在世時特許徐家作為皇商開發鹽田,是民間唯一一家鹽商。
新帝登基時,為了鞏固根基,有意要派官接手徐家的鹽場,他爹哪能看著自家產業充公。可天高皇帝遠,汴京城內的九五至尊皺下眉頭,徐家就可能麵臨滅頂之災,他爹實在拿不準皇帝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於是就與戶部侍郎黎增的胞妹成親,黎增成了徐家的大舅哥,自然在朝堂上幫著徐家說話,好說歹說勸了皇帝繼續放任鹽田私營,才換來徐家在揚州的繼續輝煌。
但徐柏嘉爹一去世,徐家和鹽場都落到了徐柏嘉手上,黎夫人自然是不放心——畢竟不是從她肚裡落下來的孩子,她總是提防著的。更何況鹽場本就是香餑餑,她娘家胞兄高為戶部侍郎,一年的俸祿都沒有徐家這敗家子吃喝玩樂浪費得多。黎氏一族自然是緊盯著徐家,見徐柏嘉孤立無援又束手無策,此時不搶更待何時?
汪芙聽得義憤填膺:“他們太過分了!”
徐柏嘉好像找到了依靠,委屈點點頭,附和道:“太過分了!”
他還沒說完,又繼續補充:“更過分的是我爹以前那些朋友,他們居然都倒戈去黎家了。那個黎增,就是個實打實的貪官,但我又弄不倒他,衙門裡都是他的人,我想找我爹的朋友幫我,一個二個都不見我!”
汪芙認真想了想,一板一眼道:“我覺得你家沒有我家有錢,雖然同為皇商,但我家每年向朝廷納得稅就足夠養皇帝老兒和他三千個老婆了,沒有我們汪家,皇帝老兒銀筷子都拿不起,而你們家居然為了繼續做生意被迫娶豺狼虎豹,看彆人眼色行事,你們家真慘!”
“……”
徐柏嘉更難過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聽汪芙炫富。
汪芙拍拍他的肩:“不要難過,我回頭跟我爹說說,他在皇帝老兒麵前可是說得上幾句話的,若那個戶部侍郎真是貪官,我定叫我爹揪得他落馬!”
徐柏嘉感動得要命。
自他父親去世,站在他身旁的隻有武江一人。他看著黎夫人一家鳩占鵲巢,卻毫無辦法。內心苦悶無人訴說,隻能任人宰割。
如今有了汪芙,且不說她爹幫不幫他,光是汪芙能聽著他訴說傷心事就已經很令他感動了。
徐柏嘉朝著汪芙靠了靠,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娘子……”
汪芙雞皮疙瘩起一身,往旁邊躲了躲:“你有病啊?”
“我想坦白一件事兒。”徐柏嘉認真開口,“我當時娶你,是因為我因為家裡的事兒一籌莫展,去燒香時遇到個僧人,他告訴我娶了你就不會沒錢。”
“我當時鬼迷心竅,他說什麼我都信了。”
“所以我就立刻去你家提親了,我這些天都把你當吉祥物來著,可你卻如此真心待我,是我小人之心了。”
“娘子你真是太好了,幸好你十九歲還沒人要,你要是搶手一點我就娶不到你了55555”
“停!你好惡心。”
汪芙翻了個白眼。
“怎麼誇我還開始人身攻擊了?”
【六】
再回到汪府,爹娘打量汪芙好幾眼都沒敢開口說話。
在三人詭異的對視之中,還是阿娘先開口。
“徐柏嘉將你休了?”
汪芙磨了磨後槽牙,擠出一個笑:“沒有呢!”
聽到汪芙的否定,汪家主君主母才放下心來。
阿爹吞了口茶:“那你回來作甚,前幾日不剛帶著徐柏嘉回門過。”
汪芙真是想不到自家爹娘能這麼嫌棄自己,忍了半天才不跟他們計較,單刀直入扯出正題:“徐家鹽場易主了。”
阿爹一愣,又像是意料之中一般,點了點頭:“遲早的事兒。”
“是那黎夫人帶著胞兄乾的好事兒!”汪芙補充,“黎夫人的胞兄就是汴京城內的戶部侍郎,黎增。”
阿爹又是點了點頭:“汴京城內的局勢,我可比你明朗,不用告知。”
汪芙:“……他是個貪官!爹你不是跟皇帝老兒很熟嗎,能不能給黎增舉報了啊?”
阿爹擺擺手:“沒大沒小的東西,新帝才十七歲,你就叫人皇帝老兒?”
“……”
汪芙覺得自己跟阿爹講不通道理。
重點是皇帝是不是老兒嗎?
阿娘倒是抓住了重點:“舉報黎增?那不是我們有錢人該管的事兒,隻要不影響咱們家賺錢,黎增怎麼貪都和咱們沒關係哈!”
汪芙歎了口氣:“可他占了徐柏嘉的鹽場,徐柏嘉窮了我壓力會很大的。”
阿娘驚:“壓力大什麼?我和你爹算了,你帶去的嫁妝可以供你每日在瓊堂食山參鮑魚當早膳,中午去德安樓吃肘子,晚膳在玉令間吃燕窩,再用滿月樓的牡丹酥當作夜宵點心,每個季節最時興的料子也都能儘數買來,還有揚州城的各大銀樓也隨意揮霍。這樣的日子,你的嫁妝可供你四五十載。”
阿爹補充:“雖然如此,但是我還是不建議你拿瓊堂的山參鮑魚當早膳,早晨不宜大補,還是要喝粥的。”
“……”汪芙假裝聽不到阿爹補充的那句,糾正阿娘,“一看你就不緊跟時事,滿月樓做牡丹酥的師傅老婆生了,帶著老婆回老家了,現在滿月樓主打的是桃酥……”
阿娘恍然大悟般點頭:“原來如此。”
汪芙察覺不對:“……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我的嫁妝不夠,你們要幫幫徐柏嘉!”
阿爹終於正視汪芙的認真了,有些不可思議:“你還打算養著徐柏嘉?”
汪芙磊落點頭,很是認真:“他人挺好的,總不能以後我在西廂守著我的金銀財寶吃香的喝辣的,他在東廂默默流淚吧?那嫁妝我一個人用定是夠,但帶上他兩個人用就不夠了呀!”
又怕是他們體會不到似的,補充:“他比我還鋪張浪費,他每天早膳都必須是瓊堂的山參鮑魚,有時候早晨就開始吃德安樓的肘子呢!人掌櫃的打烊了,他都叫護衛醜時去叫醒掌櫃盯著掌櫃做肘子,這男的真的很難養的!”
阿娘有些欣慰:“阿芙這麼為夫婿說話,看樣子他對你不錯。”
汪芙點頭:“對的,即使鹽場沒了他每天都很憂愁,但也不會忘記每天給我買瓊堂的山參鮑魚,德安樓的肘子,玉令間的燕窩,滿月樓的桃酥……”
阿爹打斷她:“那你有沒有想過是他自己也愛吃?”
汪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