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終於適應麵前刺眼的光,我看向他遞過來的右手,少年掌心正握著一支藥劑。
伸手將藥劑接過,我又問他:“我睡了多久了?”
“三個月。”阿貝多抬眼看著麵前的人將藥劑飲儘,“這時間是按照天空島墜落那一天為節點算的。”
少年看著麵前的人一字一句問道:“你還要繼續睡下去嗎?”
將投向門外的視線收回來,我看向阿貝多。
儘管背對著光源,他那雙透徹的海藍色眼睛依舊熠熠生輝:“雖然來了之後就很少接觸外界,但來時我就有所耳聞,關於雷電將軍近來並未坐鎮稻妻的傳言。”
真在找我。
真是聰明的孩子啊。也對,他向來聰明的。
“誇獎的話就不要再提了。”阿貝多看著麵前的人,“安度西婭,你知道那些在等你的人想要聽到什麼。”
三個月的時間對長生種而言著實短暫,如果她想要繼續睡下去他不會發表任何意見,但這不是她的作風,所以他隻好親手再稍微加些籌碼上去。
阿貝多上前一步,然後朝麵前的人伸出手:“該起床了。”
我被少年牽著手帶往明亮的屋外。
初陽為大地染上微紅,在不遠處,我看到正開心笑著奔跑的小可莉,還有站在她身後隨之望過來的艾莉絲。
這裡曾經是個陌生的世界,如今也稍微熟悉起來了。
飛鳥的翅膀掀起風向直朝天邊,連帶著稍微枯黃的樹葉飄搖著落到我腳邊。
啟程時路途並不匆忙,傳信的飛鳥先我們一步飛往稻妻的國土,將我蘇醒的消息帶往天守閣。一路去往境內要路過延綿的山地與高原,雖然景色單調,但隻要認真不難發現其中隱隱抽生的翠綠。
“得到了自我保護能力的世界在滋養瀕臨破潰的土地。”牽著可莉的艾莉絲解釋道,“哪怕我的異世界冒險大概要因此暫停一段時間。”
“世界在歡迎你,安度西婭。”
坐在我身邊的人似乎隻當是聽不到艾莉絲說的話,他行為舉止相當自然,就連輕易越過社交距離幫我整理披風與發絲時臉上也不會出現絲毫異樣的表情。
“我們往南走,第一個落腳的城市是在蒙德。”雖然比不過貿易之都,但荊夫港也算四通八達,阿貝多伸手將攀附在身旁之人臉頰旁的鬢發一起挽到耳後,然後伸手幫她整理已經被風吹得散亂的頭發,“你想去稻妻嗎?”
不遠處的可莉此時也已經摘下帽子,艾莉絲正幫她紮斜馬尾,小姑娘聞言轉頭,連帶著讓艾莉絲手裡握的不甚緊的頭發一起掙開:“安度西婭姐姐不跟我們一起回蒙德嗎?”
是阿貝多幫我回答了這個問題:“可莉,安度西婭姐姐是大人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可莉皺眉,她歪頭打量著淡笑不語的安度西婭,然後不解的搖頭問艾莉絲:“大人也會讓彆人幫忙梳頭發嗎?可莉都能自己紮頭發的!”
艾莉絲無奈看著另一束亂掉的馬尾:“可莉先乖乖坐好,不要亂動。”
輕輕晃著腿的可莉終於暫時老實下來,她乖乖撐著臉看向遠方天際。
稍微抬頭,我問手指還沒從我頭發上移開的阿貝多:“我是小孩子嗎?”
少年相當鎮定,挽發的手都不帶絲毫顫抖:“可莉是小孩子。”
從這個角度還能瞥到少年仰起的修長脖頸,潔白的皮膚上,那顆星星像是怎麼都無法抹去的印記,但吸引眼神。
隨著阿貝多的動作,及肩的發絲此時正散漫落在他肩上。
“好了。”他似乎終於忙活完,收回雙手的時候視線與我撞上,然後在對視後稍微移開,“正好休息時間也結束了。”
荊夫港與上次離開的時候似乎沒有太大改變。
港口人來人往,無論在哪個國家都不會變。
我低頭,看向阿貝多遞過來的船票。他真貼心,什麼都幫忙安排的一清二楚。
“你應該是最想去稻妻的,這是所有推論中最符合邏輯的結果。”斂下眉目的少年就站在我麵前,他將去往稻妻的船票放在我掌心,“我不想說違心話,所以就不提那些場麵話了。”
“我是想讓你開心的,我理應讓你開心。”因為心悅,因為喜歡,但是,“我發現比起讓你變得開心,我會更想讓你待在我身邊。”
阿貝多用右手扣在我手上,隔著平鋪的票紙,兩隻手的十指糾纏在一起。
師父說的沒錯。
他似乎總是走在重蹈覆轍的路上。
阿貝多想。
他將船票擺在安度西婭麵前,然後在她眼前親手撕毀了他假裝了一路的大度。
或許這是錯誤的決定,但他還是想這麼做。
龍本來就是極貪婪的物種。
眼見手裡的東西在他收回手之後化作煙塵朝四方逸散,我這才看向阿貝多。他漂亮的藍色眼睛依舊清澈,卻比之前多了一絲銳利。
藍天之下的阿貝多依舊優雅,就像麗莎對他一貫的評價,這位小王子一樣少年隻是有一副永遠保留在這個生長階段的體型,但他的心智卻不會停在年少時:“你還是喜歡我的,不然早在醒來的時候就不會握住我伸出去那隻手。”
“既然還算有優勢,那我為什麼不能再為自己爭一把。”
“總歸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了。”
當時為什麼會選擇將手遞過去呢?
是了,無論何時,站在天光裡的少年永遠蠱惑著讓人心動。
看著活動掌心試圖將附著在上麵那些紙屑灑落的安度西婭,阿貝多前進一步,有著少年外表的長生種第一次露出重逢之後的侵略性:“但是現在看來,我賭對了。”
孤注一擲的賭徒沒有可以壓上賭局的籌碼,但他總要做出選擇。
一路上拐彎抹角彰顯著存在,
低頭看著清理不乾淨的掌心,我問身旁的少年:“其實我很好奇,你喜歡我什麼呢,阿貝多?”
我們相處的時間甚至不到三年,又相隔了五百年的光陰,那些位數不多的回憶翻閱千百遍之後還能剩下什麼?
另一張嶄新的船票突然被擺在我麵前。
“快要開船了,再磨蹭你就趕不上了。”少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至於你的問題,等你下次來蒙德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海風將我彆在耳後的碎發再次吹亂,看起來心情頗好的阿貝多已經退後一步朝我告彆:“再見,安度西婭。”
他似乎非常確信兩個人一定會再見麵。
航船辭彆港口,終於駛往稻妻治下的海域。
等熒再次前來拜訪的時候,總見到天守閣裡常坐的五個身影透過不遠的窗看外麵的花開花落。
至於再見。
在第二年舉辦歸風佳釀節的時候,蒙德城裡多了一位新的煉金術士,但是據居民們的說法,那位小姐很少在蒙德出現,若哪天見到她的身影,大抵也能見到與她同行的阿貝多先生。
凱亞對此不置可否。
天使的饋贈今晚有些熱鬨,大張旗鼓的吟遊詩人想要做東,於是邀請所有熟識的朋友前來小聚,其中便包括身份已經過了明路的雷神眷屬。
當然,今晚的酒錢不出意外的話最後大概還是要由迪盧克老爺來出。
看著坐在酒桌前端著果汁苦著一張臉的旅行者,騎兵隊長跟身邊的羅莎利亞碰杯,然後毫不客氣地又點了一杯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