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的傍晚，丁榮從外頭回來，跺跺腳上的雪，進了鋪子。

剛才鋪子裡少了紅糖，連明日做棗豆糕的量都不夠了，丁榮便踏著雪去買了。柳葉忙讓他先去換鞋，鋪子裡已經沒了人，也沒甚需要忙的，丁榮笑笑也就進去了。

柳葉一個人坐在櫃台裡，點著油燈數對今日的賬本，如今年中越發的忙了，往來的菜蔬也都成了三日一結賬，鋪子裡要的東西即多又雜，他得仔細的對送貨單子，恐有遺漏。

“柳家小哥兒。”是孫二那熟悉的聲音。

笑著一抬頭，看見孫二後麵還有一位，卻是那個俊俏小郎君。

柳葉一挑眉，心裡瞬時明白了怎麼回事。原來這就是自己那位不見其人的“大客戶”，竟不知不覺見了這麼多次。

柳葉起身從櫃台後麵走出，微微一福：“薑二郎君安好。”

薑韶文也輕翹起嘴角，“小郎安好。”

孫二把人帶到了，便一人退到馬車上去了，明日小郎君就要出發去省城，今天卻提出想要見這柳小哥兒一麵，孫二並不是七竅玲瓏心，想不通，但反正不是壞事，便趁著還有些光亮，將自家小郎君帶了來。

不過看小郎君剛剛眉目舒展，嘴角微翹的樣子，他怎麼覺著小郎君和柳小哥兒不是第一次見麵？

柳葉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等這位薑家二郎大主顧發話, 如今對方掉了馬甲，自己心裡卻在疑惑他有何事，難不成想吃夜宵了？

薑韶文思慮了一路也沒想好怎麼開口，沉吟了片刻又抬頭看柳葉，一身藏青色衣袍，領口縫玄色風毛，眉眼還藏有稚氣，卻頗神氣。

“過去承蒙店主的照顧，才得我如今的身康體健，明日裡我將遠行至彆處，特來致謝意，”薑韶文抿抿嘴，又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來，神色還頗有些鄭重，“年節將至，今日就當拜個早年吧，希望小郎日日安樂。”

目光看向他手裡的褚紅色錦盒，心裡不免的想，按照薑家以往的慣例，莫不是又是一包銀子？

柳葉挑眉一笑，表情頗有些不羈，想著兩人已經見了多次，也不必如此生分作假，便伸手把錦盒接了過來，“多謝郎君，也希望郎君身體康健，福壽綿長。”

說完話兩人便都沉默著，氣氛倒鬆下來。

柳葉又問道，“郎君明日何時啟程？”

“便是清早。”

那有點不好辦，柳葉默默思忖著，他原本想著能夠還一盒新奇的吃食當作回禮，如此看來時間也不夠了。

腦子一轉，他又忽然想到昨日做的一些牛乳餅乾，本來是為了給柳年磨牙使的，因著做起來簡單，他便一口氣做了一大盒，如今正好也能有點用處。

柳葉從櫃台底下抽出這一食盒牛乳餅乾，雙手遞了上去，“如今沒了空給郎君做些路上打發時間的吃食，這盒牛乳餅郎君帶著路上吃吧，滋味也頗美。”

“多謝。”

兩人閒聊幾句，薑韶文便道告辭，如此空間隻有兩人獨處，說的過多了未免有登徒子之嫌。

柳葉親送到屋門口，笑道：“郎君慢走，遠行在外，望一路順風。”

薑韶文點頭：“小郎留步，若有機會，以後必來叨擾的。”

送走了這人，柳葉失神笑了笑，又縷了縷自己的舌頭，如此文鄒鄒的說了半天話，還真是不習慣。

薑韶文送的錦盒頗有些分量，柳葉湊著燈光打開，裡麵乃是一方沉甸甸的黑色硯台，被擦拭的鋥亮，在燈光下散發著耀眼光芒。

怪不得這麼沉呢，柳葉心裡又責怪自己忒俗，這文人的東西，怎麼能牽扯到銀子上麵去呢，想想那薑家小郎君的氣質，倒是和這硯台挺符合，柳葉不小心便笑出聲來。

白雪皚皚，臘月寒冬擋不住人們對新春將至的喜悅。

柳葉正在與送貨的菜肉販們寒暄道彆：“新春將至, 闔家福壽安康。”

菜販肉販也都笑致祝福：“小店主福壽安康”, “買賣興隆”。

這次他們沒有來送肉送菜，鋪子都歇業了，都是來結賬的。他們給柳葉免去了零頭，柳葉還送了他們店裡做的棗豆糕和鹵菜，讓帶回家給小兒女們添樣零嘴，這便是市井小人物的禮貌周全和人情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