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寂靜時,石長老打破凝固的空氣,語重心長說道:“掌門心裡定然顧念著興安坊,但一碼歸一碼,犯了錯,就得反思錯誤。”
掌櫃歎氣:“我確實是無心犯錯,還是石長老親切和藹,不在咱凡人麵前擺架子。有些人得道成仙,就忘了恩情,忘了根,我也不敢再說了……”話未說完,一股無形之氣打在膝蓋上,他當即跪下。
“誰……”他惱怒回頭,睹見雲淵的清冷目光,又慫得垂下頭。
“何時真心認錯,何時起身。”雲淵看向身旁弟子,“送那孩子回去。”說罷,他轉身跨進青龍祠大門。
石長老搖搖頭,隨後跟上。弟子們終於鬆了口氣,開始陸續進門。百姓們或三三兩兩散去,或等在門外準備進香。
青宸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旗幟上的“興安坊”,又回頭看向雲淵離去的背影。
這人脾性到現在都還沒變啊。
兩百年前桂川初遇時,他也是這樣。
那時,她正在桂樹上打盹,被樹下動靜吵醒。低頭一看,三頭墮魔的凶惡妖獸將一名玄洲弟子圍在樹下,他肩頭淌血,凶多吉少。
她正思忖是否出手,又瞧見遠處草叢中,還埋伏有三名玄洲弟子,他們拖延著遲遲不現身,像在等待時機。
看來有同伴,不用她出手。也好,免得沾上汙濁。青宸回頭繼續打盹,誰知一陣打鬥,又一陣平靜之後,樹下竟開始吵鬨。她再低頭一看,三頭妖獸全數伏誅,身上魔氣被淨化,外麵三人卻在埋怨被圍受傷的弟子。
聽了一會兒,她算聽明白了。四人被分為一隊,來此清理惡妖。另外三人讓師弟在前做餌,他們在後埋伏,誰知師弟竟以一己之力將妖獸全數解決。
這下他們不高興了,在樹下等待同門彙合時,不停埋怨起來,說他獨吞妖丹搶功勞吃相難看,說他入門許久還不知尊卑,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什麼身份……
受傷的師弟坐在樹下上藥,沒理睬他們。仔細一看,他長得還挺白皙俊俏。妖獸濃重的血腥味直衝而上,逼退桂樹的香氣,教青宸渾身都不舒坦,再加那三人越發聒噪,她被吵得實在頭疼,乾脆翻身下樹。
“明明自己故意拖延時間,卻怪彆人出手太快不留功勞。隻有廢物,才會怨天尤人。”一名青衫蒙麵女子從天而降,衣袂飄飄,聲音清亮,卻把那三人嚇了一跳。
聽她言語嘲諷,三人不禁惱怒。“玄洲仙宗除妖,輪得到你置喙?”“你算老幾?”“你是何人!為何偷聽!”
青宸抬手,亮出一塊龍形玉玨:“曦陽城青龍祠雲遊長老,來桂川清理惡妖。論宗門輩分,你們得叫我一聲師叔祖。午間小憩的功夫,倒教我瞧了一場廢物表演的好戲。”
她行走陸地從來不亮真身,免得對方一聽就要下跪,說話也麻煩。她有無數個假身份,這次上岸順手選了這個。沒成想,倒鎮住了這幾個玄洲弟子。
海邊每座城都有青龍祠,是各族敬奉龍神、設壇敬香之處,亦由玄洲仙宗執掌。他們是島上修行弟子,不認得外地城鎮的青龍祠長老很正常,何況還是雲遊在外的。
三人憤憤不滿,又說不過她,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那名師弟抬頭看了她一眼,也起身準備離開,卻一個趔趄沒站穩,青宸迅速扶住他的手臂,才沒教他跪到地上。往下看,隻見他左腳踝遍布烏青,腫了整整一大圈。
“他們擺明欺負你。不顧你死活,讓你當誘餌,等兩敗俱傷再趁機收割。你不知道反擊嗎?”青宸轉頭看他,忍不住說道。
“與蠢貨論口舌,沒有意義。”他淡然應道,“多謝。”
所以他直接動手了。
有禮有節的言語裡,青宸卻讀出一絲桀驁不馴,是她喜歡的個性。
桂樹縫隙漏下陽光,剛好落在他的側臉,她一時怔了神。挨在他身邊,一股淡香自他身上傳來,驅散了血腥味,又鑽進她鼻尖,將臟腑滌蕩得清透舒暢。這股香與桂樹很像,但更冷幾分,像寒夜裡的月光。
青宸扶他坐回樹下:“你跟師兄們鬨翻了,不如跟我一起行動?”這次找個搭檔也好,幫忙擋擋汙濁,免得她每次殺完都得洗手。
沉默片刻後,他抬眸問道:“長老如何稱呼?”
“晴長老,暖日晴光的晴,”青宸隨便捏了個名字,“你呢?”
她素紗蒙麵,隻露出一雙極美的眼睛。浮起笑意的眼眸,仿佛夜空的璀璨星辰。他看得一愣,又迅速回神。
“雲淵。”他說。
啊啊啊!怎麼又想到桂川了!
青宸甩甩頭。
她承認,當初邀雲淵同行,確實有見色起意的成分,但那些早就過去了。不管雲淵現在被誰暗中下絆,怎麼反應,統統不重要。她先得混進玄洲仙宗。雖已入選新晉弟子,但還有一關要過,才能正式上島。
“恭喜諸位通過初選,但此刻遠非慶祝之時。接下來的入門選拔裡,十名初選弟子中,隻能選擇兩名登島修行,其餘人會派往各城青龍祠,成為典祠弟子。”
青龍祠蒼木殿裡,一名年長的師兄正訓示眾人。十名新晉弟子回祠後,便被帶到這裡聽訓。
師兄繼續說道:“掌門方才說了,此次入門選拔任務,就定為協助解決水患。根據諸位表現,由他和石長老親自挑選登島弟子。”
祁螢小聲嘟囔著:“又要選拔啊……”
“誰來都得通過重重選拔。”晝玉低聲應道,“不過留在青龍祠也一樣,都屬於玄洲仙宗,隻是負責典祠而已,分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