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成還是在表哥的千哄萬騙下,來了滬南區的百香門,周末人格外滿,往裡擠著進都擠了好久。鄭嘉益訂好了二樓的貴賓座,趕到的時候,他的酒肉朋友早就候著了。
“鄭少爺,這是誰啊?”
“我表弟,英國留學的高材生。”鄭嘉益驕傲地介紹道。
“是那個張家的小少爺嗎?”
“張少爺,幸會幸會,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
一群人的座位仿佛瞬間裝了彈簧,大家都彈了起來,圍著張景成表示歡迎。
“過譽了,過譽了!”張景成示意讓大家坐下,客氣地道:“不才,是個隻讀過書的愚人。”
“少爺太謙虛了,聽說您準備接手張家生意,有油水的買賣可要想起哥兒幾個啊!”
“好的,好的。”張景成嘴上隨口答應著。
“張少爺可會趕趟子,恰巧今日來了洋人舞妞,蹦的可得勁了。”
“洋人舞妞,哪裡?”
鄭嘉益連忙往一樓的舞池看去,中央站著十幾個高鼻深目,金發碧眼的外籍舞女,穿著黑紅條紋的蓬蓬裙,隨著歡快的爵士樂跳著大腿舞。
“嘖,這大腿肌肉夠緊實,臀也夠翹。”鄭嘉益看得挪不開眼,嘖嘖稱奇道。
張景成正想提醒鄭嘉益說話不要這麼直白,他的朋友又接了句:“是啊,就是不知道其他本領怎麼樣?”
一群人不懷好意地一齊大笑了起來。
誒,能不能顧忌一下,這裡還有個斯文人兒,汙言穢語能不能就免了。
張景成隻能無奈地在心裡默念,物以類聚啊。
“果然是百香門的酒最好!”
“可不是嗎?百香門賣的可是張家精心挑選的洋酒,張少爺,是不是?”鄭嘉益的朋友見縫插針地拍著張景成的馬屁。
“就是,我上次在那家喝的酒,就像酒精摻雜了井水,和這個比差遠了。”
張景成聽著納悶,張家壟斷了整個上海的洋酒市場,市內放得上台麵的賣洋酒的酒家應該都是張家供的貨,酒水質量參差不大。
“你是在哪家喝的?”張景成忍不住問道。
“叫什麼,那什麼,杜什麼河畔,名字挺洋氣的,就是酒不怎麼樣。”
“杜羅河畔。”張景成補充道。
“對,沒錯。”
張景成陷入沉思,他的記性算是好的,這個名字他在賬本上見過,是進貨次數不多的小客戶,按理說他家的洋酒應該全是張家酒鋪供的貨。
張景成一晚上和鄭嘉益的朋友們搭不上什麼話,一直在喝水掩飾尷尬,攢了太多水去如廁。這一路上,小侯子也跟著張景成不放,雖然像個犯人一樣被盯著不爽快,但是去洗手間的路上,多虧小侯子惡狠狠的眼神,他才逃過路過的各種風情女郎的調戲。
終於解決完出來,張景成望了一圈找不到小侯子,仔細看遠處有一小堆人看著熱鬨,張景成心想他不會在那裡吧,也湊了上去。
“你敢弄臟本大爺的鞋子,是哪家的夥計,語氣這麼硬。”
“對不住,我已經道過歉了,你們還想怎麼樣?”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確實是小侯子,他被幾個壯漢圍在角落裡來回推搡。
張景成衝了上去,攔在小侯子前:“你們要乾嘛!有話好好說。”
“少爺,你讓開,他們不講道理的。”小侯子把張景成往外推。
“我們不講道理?你可是踩壞了我家大少爺的新鞋子。”其中一個壯漢指指身旁一個臉上布著刀疤的男人的鞋子。張景成仔細看了看,隻是鞋子上落了點灰塵。
“我們已經道歉了,你如果覺得不夠,我們可以賠。”張景成直起腰板,理論道。
“簡簡單單賠就可以了嗎?你可知道我們大少爺是誰?小白臉,一邊待去吧。“壯漢狠狠推了張景成一把。
本來張景成打算拿錢息事寧人,被這麼沒道理地推了一把,而且還被辱罵“小白臉”,借著喝了一兩杯的酒勁兒,像是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一下子衝了上去,和壯漢扭打起來。
小侯子本來顧著少爺麵子不敢動手,這下,少爺自己衝上去了,他毫不猶豫和自己身邊的痞子打了起來。
這幾個壯漢喝了太多酒,本就站不穩耍酒瘋,雖然壯,但蒙頭蒙腦地使不上勁兒,在這場混亂的打鬨中落了下風。
對麵那個刀疤臉的男人也已經是喝得站不住腳,看著幫不上忙,手往褲腰帶裡一摸,掏出了一把銀晃晃的勃朗寧手|槍,舉著往頭頂放了幾槍。
瞬間大廳內所有人一片寂靜,沒幾秒,一個個又大喊著“救命,殺人了!”瘋狂地往外跑去。人流全部往外竄動,好多人摔在腳下,驚聲尖叫著,大廳前一刻還是歌舞升平的歡樂景象,這一刻就像變成了可怖的地獄。
張景成也被槍聲嚇到不敢再打。小侯子反應機靈,一下子抱倒了拿著槍的刀疤男,從他手裡奪過手|槍,怕再傷著其他人。
刀疤男的幾個隨從也嚇得不輕,酒仿佛一下子醒了,呆在原地愣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