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娟看著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的丈夫,忍不住抑聲痛哭。
就在剛剛,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主治醫生也說他估計就在這兩天了,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其實丈夫早在最初診斷出病情的時候就不想治了,說是反正治不好,沒必要浪費這個錢。
朱立娟知道,這是丈夫舍不得一輩子攢的幾個辛苦錢到頭來全花給了醫院,想最後留點錢給自己養老,減輕孩子的負擔。
是朱立娟執意要讓丈夫好好治病的。他們都不年輕了,相伴了大半輩子,朱立娟不在乎治病要花多少錢,她隻想讓丈夫能夠多活幾天,陪陪自己。
孩子也孝順,堅定地和母親站一邊。丈夫陳荀拗不過朱立娟和孩子,這才看病治療的。
陳荀的病情發現的快,發展的也快。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原來個頭還算精瘦壯實的一個人,現在就像七八十歲的老頭,瘦的隻剩下皮包骨了。
最近這幾天更是滴水不進,全靠藥水吊著,意識也不清醒,話也說不出了。
現在丈夫昏迷著,朱立娟終於控製不住表情,難過地哭了。
之前不敢在陳荀麵前表現出來,怕他也跟著難過,現在也不用顧忌了。
朱立娟心想,人這一輩子圖什麼呢?
她和陳荀,勤懇、節儉了一輩子,不敢下館子,不敢買新衣服,臨到老了不敢享福也沒享過福,怎麼就沒見家裡寬裕起來呢?
如今更是疾病纏身,經濟窘迫。人啊,有時候還是抵不過命。
朱立娟想著,哭的不能自已,腦袋疼地一抽一抽的。意識模糊之際隱隱約約仿佛看見了護士來搖她,又好像是自己的幻覺,分不清楚了。
......
“靚仔,你再考慮考慮嘛。說實話這個價格不低了哦,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到時候你再上哪找我這麼實在的買家去。”
“我不賣,你再問幾次我都是這個回答,你找彆人吧。”
“話彆說這麼死嘛,價錢咱們可以再商量商量的啦。”
……
朱立娟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是大腦困頓得睜不開眼睛,想到這會兒還在醫院陪著病重的丈夫,她整個人一激靈就清醒了。
但是一睜開雙眼,朱立娟就愣住了。
隻見昏暗的燈光下,她躺在2米寬的架子床上。這個架子床還是新婚前陳荀特意花了幾個月時間做的,側圍和兩頭圍欄上麵各精心雕刻了七個螭龍祥雲紋。
陳荀曾經說“七”同“妻”,床不離妻,象征著夫妻恩愛和美。
身上蓋的是金色龍鳳呈祥的紅底印花被,是她陪嫁過來的嫁妝。
朱立娟不可置信,伸手撐著身子半起身打量周圍。
印入眼裡的是四十平米大的臥室,四周是斑駁的黃土牆,靠門放著梳妝台和椅子。
架子床對著房門橫著放,床尾立著一米多高、三米寬的木櫃,看起來很新,也是陳荀婚前做的,是彩禮之一,結婚的時候她從娘家帶過來了。
在木櫃的旁邊堆著兩個堆疊起來的大木箱,臥室正中央則是缺角的木製四方桌並兩條長木凳。
這不就是她和陳荀以前的家嗎?
眼前的這一切讓朱立娟有種做夢的感覺,她抱著被子呆愣愣地坐起來,深呼吸後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傳來的痛覺讓朱立娟知道這不是在夢裡。
按照上輩子年輕人時髦的說法,她這是重生了!還是重生在沒有進城打工、陳荀受傷之前!
朱立娟又驚又喜,外麵嘈雜的說話聲漸行漸遠,她立馬又想起來剛剛聽見的談話,似曾相識的對話讓朱立娟馬上聯想到了馬老板。
是馬老板來了,準備買他們家宅基地的,時間的話正好是過完年後沒多久,也就是年初五。
再一想這不正好就是她和陳荀準備進城打工的前兩天嘛。按照計劃,她和陳荀還有堂弟陳蹠兩口子是準備年初七進廠打工的。
想到進廠打工,朱立娟心裡就像浸了陳年的老醋,酸酸澀澀的,上輩子他們家和堂弟家的苦難就是從這開始的。
不待朱立娟再細想,房門就被推開了,是陳荀進來了。
“你怎麼起來了?是剛剛在外麵說話聲太大吵到你了嗎?”陳荀隨手把門給帶上了。
朱立娟呆呆地望著陳荀,一時還不能回過神來,重生帶來的喜悅遠比不上看見年輕的、健康的丈夫帶來的衝擊力大。
真好啊,這是沒有生病,也沒有意識不清醒,而是充滿朝氣的陳荀,朱立娟如此想到。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啊?”陳荀一臉疑惑。
“我沒事,就是一時沒留神你說什麼。剛剛外麵是誰來了在說話?”朱立娟回過神來搖搖頭,順帶把話題也帶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