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買吧。”楊公子起身正要出門，卻聽見門外又有敲門聲。
門外竟是小姿姑娘，她是我曾經幫過的一個老鼠精，這會兒化了個白衣姑娘，聘聘婷婷行禮道：
“白姑娘，上次你幫了奴家，奴家還沒有謝你，嗯，這是朋友送奴家的桂花釀，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她眨巴著小小圓圓的眼睛，有些羞怯地說道。
“多謝多謝！我們正缺這一壺酒！小姿姑娘來的正是時候，不如一起來和我們慶中秋吧。”我連忙打開大門，欣喜道。
“哎？可以嗎？那，那就打擾了。”小姿姑娘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嫋嫋娜娜地走進來，隨我坐在地桌旁。
我將小姿姑娘與小狐王互相引薦，便推杯換盞，賞月吃蟹。
今夜萬裡無雲，月光皎潔明亮，繁星點點，千家萬戶傳來言笑鬥酒之聲，往年隻有我和香兒冷冷清清的過中秋節，今年卻有這麼多人陪我們一起過，我想起師父曾給我托夢之語：我不會孤獨。
香兒第一次吃蟹，一時被這複雜的家夥弄得手足無措，我對這吃蟹也不熟悉，現下也是無從下手。小狐王倒是精通此道，他嫌棄我們笨手笨腳，便當起了“吃蟹先生”，教我們如何拆解這蟹子。
楊公子對這吃蟹顯然意趣不大，桂花酒更對他的胃口。
“這草餅真是好吃，沒想到白姑娘竟有如此好手藝！”小姿姑娘讚道。
我臉一紅，那草餅確實好吃，清香軟糯，入口即化。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草餅，趕緊道：“這是狐族的紅玉姑娘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好手藝。”
小狐王臉上顯出得意神色，炫耀的目光向香兒投去。
香兒隻顧埋頭拆那蟹子，全然沒注意小姿姑娘的話，見小狐王看她，她也隻狠狠瞪他一眼。
“白姑娘手藝也很好。”楊公子笑笑，仔細挑了一個月餅道。
月餅都一樣，不是玫瑰就是豆沙，其實也沒什麼好挑的。
“分我一半吧，一整個我吃不了。”我向他伸出手。
他掰開那玫瑰月餅分給我，那月餅的底下畫了個小花。
哈，原來他正挑了個我做的。
“小狐王，你不用和家裡人一起過中秋嗎？”我奇道。
“我們狐族不過中秋，一到月圓，那狼族就喜歡狼嚎鬼叫，誰還有心情看月亮，跟他們做鄰居可真是愁煞人。”小狐王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望了望月亮道。
我們想象那場景，確實挺瘮人，怪不得眷戀家人的小狐王今夜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夜。
“今天月光甚好，奴家願為大家跳舞助興。”小姿姑娘起身作揖道。
我們連忙拍手，我想起家中還有一副拍板，趕緊拿出來，讓香兒為小姿姑娘打節奏。
“哈哈，不如白小姐唱首歌，這就更好啦！”小狐王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向楊公子看去，他正笑眯眯看著我。
我臉一紅，橫下心來，管他乾什麼，唱就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我對唱歌一向很有信心，但是今日在座可有兩個見過世麵的大家夥，我的那點雕蟲小技又怎麼能給這兩個見過天仙狐妖的人見呢，一時間隻覺得自己實在是在字麵意義上的“獻醜”。
“唱的什麼啊？根本聽不懂嘛。”
“這是八百多年前的一個人類寫的詩句，描寫的是一個山中神女等待愛人的故事。”楊公子輕輕的說，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感傷，我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往事。
“我唱得難聽，對不住……”我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
“唱得很好聽，比天上仙女的歌聲還要好聽。”楊公子溫柔的說，他不過是安慰我，但聽到他的誇獎，我仍是覺得很高興。
“歌唱得好，舞跳的好，就是打拍子的太糟糕。”
唉，這小狐王也真是的，不能怪香兒用草餅去丟他。
香兒和小姿姑娘都飲不得酒，我們便在院中鬥起茶來，楊公子和小狐王被迫做了我們的裁判，這小狐王酒量不錯，可竟然醉茶，不多時便手舞足蹈，興高采烈，混不記得自己的狐王威儀，在院中跳起胡旋舞，逗得香兒哈哈大笑。
楊公子實在見不得他這副樣子，直捂眼歎息，慨歎狐族家門不幸，我聽他說的有趣，也笑得停不下來。
我們幾個耍到半夜，家家戶戶似乎都漸進入夢鄉，喧鬨的中秋之夜終於寂靜下來。我喝了酒，迷迷糊糊地窩在氈子上打瞌睡，香兒枕在我腿上，小姿姑娘現了原形，蜷縮成一團在桌子一角睡著。醒茶的小狐王正在和楊公子低聲說話，楊公子將外衫脫下為我披上，我裹著他的外衫，漸漸在氈子上睡了過去，反正有楊公子在，也沒有什麼好擔心……
“你看你亂說話，惹巫山神女生氣了吧。”是楊公子的聲音嗎？像，又不像，那聲音頗像個少年。是在作夢嗎？我想努力看清那夢中少年的模樣，無奈四周是一片撥不開的濃霧，讓我連那人的身影都看不見。
“我哪有亂說，她這樣總是追著人類跑，早晚有一天要出事。”一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女孩聲音說道。
“嘖嘖嘖，自以為是惹人厭的家夥。”
“怎麼啦，討厭我啦？小蛇精？”那女聲笑嘻嘻道。
“我才不是蛇精。”
那少女咯咯笑起來，道：“不是蛇精，你為什麼拜個龍妖做師父？”
“我師父才不是龍妖，她是龍王的女兒。”
“哎呀呀，小蛇精生氣啦。”
那聲音緩緩遠去，我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楊公子似乎正在抱我回屋裡去，我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清香，我將頭埋在他懷中，沉沉睡去，剛剛做的夢便一點也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