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不愛離水，她要我來找桃花妖的精魄。”他老老實實回答道。

花神搖搖頭，道：“她還是不肯放棄啊。”

龍女三公主自小身有異疾，雖有萬年修行，卻始終是身量為足的孩童模樣，她對此十分介懷，不僅常年尋找破解之法，更是不允許仲卿發身長大，致使這小樹精雖千餘年道行，也隻得以小孩的身態示人。

“你在喝什麼？增強修行的嗎？”

花神笑笑，將那酒壺遞給他：“嘗嘗。”

他遲疑的接過，嗅了嗅，有一股桃花香氣。

“龍族不喝酒，你也沒有喝過酒嗎？”她問道。

楊過點點頭，將那酒壺中的液體嘗了小小一口，清冽甘美，卻似乎有些熱辣辣的，他隻喝一口便覺得頭暈。

“你……你給我下毒了嗎？”他驚恐的說，師父說的果然不錯，這世間生靈皆殘酷嗜殺。

她帶著戲謔的笑意，點點頭道：“不錯，下毒啦！”

那副神情，她根本是把自己當作小孩子逗著玩，小樹精不免生起氣來。他一把摔碎了她的酒壺，就要轉身離去。

她卻忽然一把將他摟在懷中，他剛要大叫，卻被她捂住了嘴。

“噓，彆出聲，桃花妖來啦，她們最喜歡男人男妖，凡是個公的就要被她們拉走吸陽。”

他這才發現她使了隱身決，他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卻能感受到她懷抱的溫暖，他的心猛烈跳動起來。

過了一會兒，桃花妖漸漸離開，她將他放開，打量了他一會兒，道：“哎？我說你怎麼一下子長大了？”

他確實長高長大了，剛才自己才隻有她腰那麼高，她抱著他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很痛恨她把自己當作孩子，轉眼間他竟發身長大，與她一般高了。

“你害我丟了桃花精魄，拿什麼賠我？”他的聲音也成了少年，分明心中高興，他卻裝作若無其事。

明明他打碎了她的酒壺，明明她救了他的性命。

可他若是道謝，她一定會擺擺手混不在意，若想得到她的在意，自然要拿出點厚顏無恥的本事。

可她卻仍隻當他是個小小頑童。她水蔥一般的秀手一伸，那碎掉的酒壺便恢複了原狀。

“拿什麼賠呢，你若喜歡，便把我的精魄拿走好了。”她笑眯眯道，注意力重新回到桃花酒上……

一語成讖。

昆侖的大雪下了一千年，漫山遍野都是她，他看了一千年的大雪，自言自語的和她說了一千年的話，卻始終沒能聽到她的回答。

千年以後，她的魂魄無法重聚，他就又花了八百年去找到她一片片的靈魂，費儘千辛萬苦，也隻找到九萬九千九百片，還差九十九片。失去那些魂魄，她會怎麼樣呢，他不知道。但他實在找不到了，隻好把找到的九萬九千九百片凝結好送入冥河去讓她輪回。那時他想，哪怕隻得一個道歉的機會也好。

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入了輪回，卻忘記了往事，他再沒有機會向她解釋，向她傾吐心聲。

天仙們說她領罰的時候並無怨懟，也無後悔，芙蓉花神從始至終都是一般的從容灑脫。

他倒寧可她恨自己，好過將他遺忘。

但她確確實實是忘記了他，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他為她蓋好被子，她甜甜的睡著，唇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輕輕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對不起，把你弄丟了，阿芙，不要原諒我，不要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