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門口的一棵大槐樹,去年春天就開始病病歪歪,今年冬天下了幾場大雪,雪壓在樹枝上沒人注意,今早我出門的時候,發現它竟然生生塌了一半。
我看著這棵槐樹,心中不僅有些傷感,我像香兒這麼大的時候,師父每年春天都在那槐樹上摘槐花給我吃,一晃幾年,師父不在了,連這大槐樹也保不住了。
就在我站在槐樹前發呆的功夫,突然聽見一個婦人的聲音道:
“芙兒姑娘。”
我一愣,四處望望,卻沒看到是誰在叫我。
“芙兒姑娘。”
又是一聲,可我四周尋找,卻還是沒能找到聲音的主人。
於是我連忙到大楊樹上找來楊公子,可憐這家夥早上替我掃完屋子裡的雪,剛剛躺上樹去歇息,就又被我拽了下來。
“你快聽聽,就在這兒,有人叫我。”我拖著他的胳膊,站在大槐樹下。
他忍住一個嗬欠,指了指大槐樹道:“是槐夫人在叫你呐。”
我愣了一下:“你是說,這棵大槐樹在叫我?”
楊公子點點頭,笑著對大槐樹說:“她看不見你,你不如穿上那件仙衣吧。”
樹上傳來窸窸窣窣一陣聲響,漸漸的,大槐樹的乾枯的樹乾中竟然顯出了一個老婦的麵容。
“槐夫人,有.....有禮了。”我一想到小時候常常在這棵槐樹上爬樹,摘葉子摘槐花,頓時十分羞愧,結結巴巴地道。
槐夫人卻十分寬宏大量,慈祥地道:“你師父抱你回來的時候,才有一丁點大,他逢人便說撿了個漂亮的天仙一般的女娃娃,那時候你還小,大家都笑你師父胡說,現下看來你師父還真是沒有說錯。”
我的臉騰地紅了,我容姿平平,哪裡有她說的那樣好。
“哎呀!小芙的師父可真不是一般人。”楊公子笑道。
“我師父本來就很寵我。”我小聲嘟囔道,見楊公子仍是笑眯眯地,我連忙正色說道:“不知槐夫人找我何事?”
槐夫人有些惆悵地道:“老身確實有事想麻煩姑娘,老身所披的這件仙衣是一位仙人借給老身的,老身一直想要還給他,可卻一直無緣再見他一麵。”
“仙人?”我不禁失笑:“我哪兒認識什麼仙人。”
“姑娘雖不認識他,但此人與姑娘的好友牡丹仙子淵源頗深,若是姑娘能勞煩牡丹仙子轉達......”
槐夫人話沒說完,楊公子突然打斷她的話,問道:“槐夫人究竟是想歸還那件仙衣,還是想再見那位仙人一麵?”
我想,楊公子的問題一定是切中了要害,那位槐夫人突然躊躇起來,半晌才猶豫答道:“老身想親手歸還仙衣,親口對那位神尊道一聲謝。”
“那位仙人,到底是誰啊?”我忍不住問道。
那老槐樹夫人的臉微微紅了,道:“是純陽真人,呂洞賓。”
突然,楊公子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好像乍然聽到了什麼非常尷尬好笑的事情,卻隻能竭力憋住笑意一樣。
我見他嘴角抽動,目光遊離,似乎正在努力想一些不那麼好笑的事情來分散注意,他這樣子讓我十分好奇,趕忙問道:“那,當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槐夫人沒在意楊公子的異常,全心全意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
那是幾百年前,她還是一顆稚嫩的小槐樹。
那一年,長安大旱,周圍的樹木都在乾枯中慢慢死去,她也奄奄一息,就在她以為她也即將死去的時候,突然看到天上一片五彩的雲霞飛來,雲霞上有一個瀟灑飄逸的白衣神君,背一把長劍,手執一柄拂塵,口中吟著詩。她虔誠的仰望著他,祈禱那位仙人能救她一救,卻沒想到那位神君居然真的注意到她,大約是出於神明的憐憫,他將披掛的仙衣拋了下來,罩在了她的身上。槐夫人得到仙衣,不僅靠著仙衣的庇佑熬過了那個旱季,更修成了靈魄,活了整整八百個年頭。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位神姿秀逸的仙君就是呂洞賓。
老槐樹講完了故事,仍沉浸在感動和仰慕中不能自拔,我卻十分失望,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我又撇了一眼楊公子,他嘴角的笑意未歇,但我總覺得他的笑容顯得有些不懷好意。
“哦,那純陽真人與牡丹仙子很熟嗎?”我隨口問道。
楊公子猛地把頭轉向我,壞笑道:“不是一般的熟哦!”
我眨眨眼,問道:“什麼意思?怎麼個熟法?”
楊公子眯起眼睛,神神秘秘地道:“這就要從好久好久之前開始說起了。”
原來許多年前,牡丹因為觸犯天條,被天帝打入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受了一千個日夜的烈火,可她雖受了烈火焚燒,卻傲骨不改,讓天帝十分氣惱。恰好天上有一位純陽真人要下凡去曆情劫,需要一位女仙輔佐,天帝便想趁此機會,銼磨牡丹的尖銳性格,於是便將這尷尬的差事交給了牡丹。
我皺著眉頭聽完楊公子的話,越聽越氣憤。忍不住打斷他問道:“牡丹究竟犯了什麼天條?”
楊公子見我不悅,收起了戲謔,道:“這我倒不清楚,那時候我正是曆三劫、脫胎換骨的重要關口,天上人間的事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