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與第一次見麵時詭異地重合,不同的是雜貨店的傘看上去質量不錯,而這把塑料傘不僅有一股刺鼻的氣味,甚至還透光。
“我感到它隨時會被吹飛,”祁空抬頭瞟了一眼,“或許人道應當考慮立法禁止台風地區出售劣質雨傘。”
宋晚不想說話。
狹窄的傘下擠了兩個成年女性,祁空比她高那麼一點,而雨卻是從她這個方向吹來,間或頭頂滴上幾滴。
頭頂?
宋晚哀莫大於心死,維持著麻木的神情仰頭瞧了一眼,跟傘骨上的一串“葡萄”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她就說為什麼這麼擠。
頭頂一串血糊呲啦的眼珠能不擠嗎?
她能跑嗎?——雨太大。
她能尖叫嗎?——嗓子發不出聲。
祁空察覺到不對勁:“怎麼了……”
她順著宋晚的視線看到了頭頂的人體組織,沉默片刻,道:“這是傘的贈品嗎?”
這重要嗎?
宋晚冷靜了兩秒,說:“它們會說話嗎?或許你問問?”
“不能吧?”祁空用衛生紙包著摘下來一個,眼珠在手上滾了幾圈,得以讓人窺見全貌,“沒長嘴。”
“那它們怎麼交流,用腹語嗎?”
祁空端詳了一會兒:“也沒腹吧?”
二人無言對視良久,宋晚道:“我怎麼覺得天色暗了……”
“嗯?”祁空抬頭打量,“傘變重了。”
能不重嗎?
就說話的這麼會兒功夫,眼珠越來越多,宋晚看得直犯惡心,半透明的傘膜上方甚至還多出一些不明血紅色物體,液體順著傘骨從周邊流下來。
並非天色暗了,而是傘的透明度變低了。
“砰!”
身後炸開重物墜地的聲音。
二人皆是一驚。
宋晚強忍著不去查看身後,卻發現她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一片荒蕪的草地上,看上去竟有幾分眼熟。
“這是宿舍樓背後的草坪?”現世中她住的並不是這一棟樓,回憶起來有些不確定,“如果我沒記錯,三號樓背後是有這麼一塊草坪的吧?”
她抬頭問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你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但正如祁空所言,它們沒長嘴。
“好了好了,”祁空試圖打斷施法,“既然已經把我們送到這兒了,那就回宿舍吧。”
“還是買不了傘,”宋晚惦記著被顧依借走的那把便利店店員的雨傘,鍥而不舍地追問,“我買一把新的給你,你把借來的還給我行嗎?”
回答她的隻有雨聲嗚咽,祁空哭笑不得地拉著她進了宿舍樓。一樓辦公室的宿管阿姨見有人進來,敲了敲玻璃窗,從窗縫裡遞出紙筆:
“國慶假期留宿是吧,之前登記過沒?沒登記的話在這兒簽一下字。”
宋晚接過表格,祁空甩乾淨傘上的雨水,將傘立在一旁牆角,走過來瞥了一眼。
“都沒簽過,”宋晚提筆寫下顧依的名字、宿舍門牌號與聯係方式,“我幫你簽了?”
祁空正想說“行”,二人的商量卻被宿管阿姨聽見了:“不可以幫彆人簽字,同學,讓本人來簽。”
祁空擦淨手上的水,接過紙筆,卻問宋晚道:“我電話號碼是多少?你幫我看一下。”
宿管阿姨露出狐疑的眼神。
“唉,前幾天剛換了手機卡,還有點記不清,”她照著手機通訊錄抄了,笑著一邊解釋一邊將紙筆遞回給宿管阿姨,“謝謝阿姨。”
“好了,你們走吧,”二人剛走出沒兩步,宿管阿姨卻又喊了一聲,“等等,顧依是哪一位同學?”
宋晚還不熟悉這個新名字,被祁空提醒才慢半拍地回頭,疑惑地“啊”了一聲。
“昨晚來的是你媽媽吧,她走的時候忘了登記,家長進出宿舍樓都是要登記的,監控拍著呢,”宿管阿姨翻出另一本表格來,“她什麼時候離開的?我給她補上。”
“下次記得提醒她彆忘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學校查起來信息缺漏,我們是要扣獎金的。門口那位同學,你聽見沒?”宿管阿姨推了推眼鏡,鏡片上的反光映出三個人的影子。
三個人?
祁空還在第一層樓梯上站著等她,宋晚緩慢地轉過頭去,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文靜女生就站在玻璃門外的雨幕裡,手裡舉著那把黑色雨傘衝她微笑。
她看見了無生氣的灰白眼珠,和順著發梢淌下的暗紅,隨著雨水的衝刷很快不見蹤跡。
牆角的傘從始至終就隻有一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