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連著兩天沒睡好覺。
她留了一盞床頭小燈,閉上眼仍舊是滲入綠色草地的血水。腦海中的畫麵揮之不去,索性披著外衣坐起來,拔下正在充電的手機刷視頻。
門鎖哢噠一聲響。
她差點驚叫起來,尖利的聲音卡在嗓子眼裡,卻見來人是自己的丈夫高昌業。
他在應酬上喝了酒,隔著老遠濃重的酒氣直往顧惜鼻腔裡鑽。借著床頭燈的微弱光芒,他看見妻子神色驚疑不定地坐在床頭,手機外放出無腦短視頻的配音。
“還沒睡呢?”他將外衣掛上衣架,隨口問道。
顧惜恍惚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淩晨兩點。
“……嗯,”她含糊應道,“剛好等你。”
他們結婚十二年了。
丈夫在浴室洗澡的水聲隔著玻璃傳來,顧惜仍握著手機不知所措。她出了一會兒神,將手機放回床頭櫃上充電,試了好幾次才將插口對上數據線。
高昌業洗完澡出來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他換了睡衣,上床前順手關掉床頭燈,卻感到睡在身旁的妻子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他強忍著倦意,伸手試了一下顧惜額頭的溫度,“這也沒發燒啊。”
“有點冷。”她真怕一個不留神,那人就找過來了。
“哦,”高昌業把空調調高了兩度,重新躺下時扯過了被子,“早點睡,白天帶小麒去滬都大學玩一天。”
豈料顧惜聽到這話,猛然又坐了起來:“去那裡乾什麼?”
高昌業莫名其妙地說:“我今天白天談生意時,彆人給介紹了個大師。他說小麒休學那麼長一段時間,突然返校恐怕學業運不佳,最好是找個有文氣的地方沾一沾庇佑。我想著滬都大學嘛,在全國都能排得上號——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
顧惜隻覺一陣冷意從天靈蓋直灌全身,她咬著牙道:“……換個學校。或者換個時間,行不行?”
像是為了印證她說的話,窗外忽地劈下一道閃電,照亮了她慘白的臉色。窗戶被風呼地吹開,落地窗簾瞬間詭異地飄舞起來。
“下雨呢,這幾天都下雨,”她咽了口唾沫,“萬一淋雨著涼了……”
“小孩子正是愛鬨的年紀,哪兒有那麼脆弱?”高昌業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著顧惜,“前幾年為著治病,也沒四處玩過,現在好不容易好起來了,還不趁著年紀小多走走?你是不知道,我身邊那些合作夥伴的小孩,節假日出國旅遊都成常態了。”
“說起來,我記得那誰,好像是在滬都大學讀書吧?叫什麼來著,顧依?”
顧惜不言,他便接著往下道:“她是在滬都大學上學吧,你把她叫出來當向導?就帶我們在學校轉一轉,按正常價格給她點錢就行。說起來,小麒還沒見過這個‘姐姐’呢。”
顧依聽他的語氣逐漸變得怪異,尷尬地道:“她……她可能不方便吧……”
“也是,”高昌業打了個哈欠,“我們一家人出門,就不驚動她了,讓她好生歇著吧。快睡了。”
顧惜仍懇求道:“就不能換……”
“換什麼呢?好不容易有個國慶假期,我把工作都推了才空出來這一天,”他皺起眉頭,“你是小麒的媽媽,陪孩子一天都不願意嗎?”
顧惜哪敢說不願意。
她想起自己與高昌業結婚三年都沒有孩子,後來家裡有了小麒,她照樣在高家忍氣吞聲地數著日子。外表有多光鮮亮麗,這宅子裡的角落處也就越陰冷。
她沉默了一會兒,高昌業已經睡著了。她聽著身邊均勻的鼾聲,覺得屋子裡總算是有了點人氣。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竟然沒再下雨,高昌業難得有興致自己開車,拖著全家人起了個大早,駛上了去往滬都大學的路。
顧惜竭儘全力扮演一個好母親,坐在副駕,卻一路都在扭頭問高麒冷不冷、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九歲的小孩大多都懂些事了,但高麒隻是沉默地點頭或搖頭,顧惜受了幾次冷,隻得訕訕地閉嘴。
“媽媽,”又駛過一個路口,高麒突兀地開了口,“你不想去嗎?”
“什麼?”顧惜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強顏歡笑道,“媽媽當然想和小麒一起去玩呀……”
高麒打斷了她,一雙清澈的眼睛裡映出她憔悴的臉:“可是媽媽你一直在發抖。”
聞言,高昌業瞥了她一眼。
“沒有,小麒是不是看錯了,”但她又顛三倒四地改了口,“是有點冷,把空調開高一點吧。小麒你需不需要毯子?”
高麒搖了搖頭。
高昌業將車開進了滬都大學旁邊的停車場,顧惜下車打開後座的門。高麒挪動到車門口,盯著地麵瞧了一會兒,然後問:“我能直接跳下來嗎?”
顧惜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