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的話說得輕巧至極，寧風致卻聽得不寒而栗，他喉嚨有些發乾：“差點把他分食……是什麼意思？”

他高高挑起眉，好像在說寧宗主連這都不知道嗎？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含糊不清轉而道：“命硬……沒什麼大事。”

那是暮雲川被千尋疾帶到武魂殿的第一個月。

暮雲川的降生太過聲勢浩大，注意到的不止武魂殿一家，所以他們剛把人帶回去，千道流就以雷霆之勢將漫飛村原址設上禁製，外人看過去就是一片沒被開發的荒地，連帶著裡麵的魂魄也困在內裡不得超生。

那時候千尋疾還不是後來變態陰翳的千尋疾，做事一派公子氣，還有點婦人之仁。

暮雲川還沒滿月的時候體弱多病，夜夜高燒，雖說千尋疾在漫飛村抱著人的時候放言“等人長兩歲就拖出去打死”，但終歸是自己第一個徒弟，大概是舍不得人就這麼不明不白死在自己手上，總之他轉頭將手上迷蒙著喝著奶的暮雲川交在藥師手上，自己孤身一人就莽撞地跑去了漫飛村。

破開千道流禁製之後的漫飛村已經看不出來是一個曾經小河人家的村子了，終日彌漫著紅黑的霧氣，濃得好像能滴出水來，房屋草木也在霧氣的侵蝕下變成焦黑的顏色，一派燒灼過的氣息。

千尋疾一人一劍，上麵是神聖的天使氣息，獨自一人無聲地破開千道流的禁製跑到漫飛村裡，看著漫山遍野的慘象替自己出生便命途多舛的徒弟告了聲得罪，隨後便不知道跑到哪裡，搞了一塊幾人高的石塊，雕出了墓碑的形狀，立在原本的村子門口。

墓碑上書——“千尋疾留”

寧風致眉頭微皺：“落款是千尋疾？而且為什麼沒有銘文？”

鬼影想了想，隨口道：“大概是懶得寫吧。”

“……”

“好吧。”鬼影聳聳肩，“千尋疾早年是個浪漫主義者，誰也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不過落款應該是因為怕自己徒弟身體羸弱承受不住那些怨念吧。”

“那為什麼說暮雲川差點丟了半條命？”

他森然一笑，“就像業火一樣，吃了人家的兩魂一魄，當然生生世世都被打上烙印了呀。”

……

那天千尋疾做完這一切之後，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回到武魂殿抱起安靜不少的暮雲川，眉眼是最近幾天難得的舒展，語氣挪揄：“小東西，小爺我連個女朋友都沒談過，就先喜當爹了，圍著你伺候東伺候西的。”說罷他轉向藥師，“我出去這會雲川情況怎麼樣？”

“燒突然退下去了，就是還沒什麼精神，睡了有一會。”藥師恭敬地答道。

他點點頭，嘴唇輕勾，“行，醜東西是個有福氣的。”

當天暮雲川雖說依舊沒吃下去什麼東西，但燒卻是結結實實退下來了，千尋疾本以為這事就這麼完了，直到當天夜裡，睡在他身邊的暮雲川突然發出尖銳的哭喊，身上血紅的煞氣直逼吊頂，轉眼間整個房間便被這極具攻擊力的煞氣充滿了，連那柄數日沒出現的黑劍也突然懸在他的身邊。

千尋疾一時怔住了，他的所見所聞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但多年來生死之境的經驗卻是讓他第一時間拿出天使之劍，與生俱來的神聖審判之力對精怪有著天生的克製作用，暮雲川的哭聲也隨著這柄劍的出現而減弱了一些。

正當他發現天使之劍的震懾作用，準備剿滅這些精怪時，房門突然被大力破開，千道流的身影逐漸清晰。

“父親……”

千尋疾話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個耳光。

“我等會再收拾你。”千道流咬著牙恨聲道。

旋即便抱起床上的暮雲川，金色的光芒虛虛掩蓋在他身外二十公分遠，不敢太過近身，隨後審判之劍驟漲，三五交錯成道道封控的牢籠，將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牢牢鎖在裡麵。

原本泛著金光的審判之劍在劍陣組成的那一瞬間發出刺眼的黑色的光，內裡透著一絲金色的光，不算清明，但在黑色光幕裡麵一兩絲地破開，一分為二，混著就異常清明。

他一手抱著暮雲川，一手抓住千尋疾的手腕，短促地道：“走。”

隨著一行人離開，一柄巨大的劍猛地將房門位置堵上，裡麵不斷傳出刺耳的尖嘯。

千道流確認了懷裡暮雲川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這才把目光轉向千尋疾，“你是不是去漫飛村了。”

話雖然是詢問的意思，但卻是沒有半分疑問。

千尋疾老老實實點了點頭頭。

他凝噎，“你去那做什麼？”

“給他們立碑……”千尋疾有些本人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留的尾是我的名字，為什麼會找上雲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