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剛分班以後,第一次大型活動,是五四節紅歌活動。餘舟然覺得這個班的審美簡直醜爆了。
一條黑色的短裙,一件大紅的T恤,T恤右上角靠近肩膀的位置繡了一個很小的香蕉。餘舟然簡直無法理解那個香蕉的作用,可能是為了讓這件T恤看起來更醜一點吧?
進入青春期以後第一次化了妝。餘舟然記得生平第一次化妝是什麼情況,李佩伶說她“醜爆了”。那個時候是小學三年級,其實算是餘舟然小時候的顏值巔峰期。後來餘舟然看了錄像才反應過來,她自己其實算得上是漂亮的,但是大麵積的藍色眼影就真他媽的很醜。
這次化妝,餘舟然沒仔細看自己的妝容,大概......就是把痘痘遮上了,眉毛畫上了。然後班級比賽之前,她在排練室裡看見了喻長庚。他正把排球當做籃球,在幾個攔著他的同學前運球。餘舟然隻是覺得無聊,所以走了進來,沒有想過會碰見喻長庚,雖然這也不是什麼想不到的事情。喻長庚正在運球的時候抬了一眼,剛好和餘舟然對視上。
然後餘舟然迅速走出了排練室。那天比賽完以後,餘舟然立馬換上了牛仔褲、白T恤和藍迷彩外套,當然,她也立馬把妝卸掉了。卸完以後,餘舟然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戴上眼鏡,又摘下,看了老半天,終於垂下眼,無奈的說了一句,“好醜。”
高二有美術課。高中室友喻怡逸推薦她當了美術課代表。
他媽的她並不想。放過美術吧。
喻怡逸也是上落初中升上來的,是上落初中某個政治老師的女兒,從小算是和喻長庚一起長大。餘舟然對她的印象,僅僅在於初一的時候,某天晚自習,一班和二班一起上課,喻怡逸被安排在喻長庚右邊,於是喻長庚右半邊的臉就紅了。喻怡逸其實並不算漂亮,看著有些結實。
美術老師布置了一個作業,刻橡皮章。期末前一個月,要求各班美術課代表把班級作業交到美術辦公室去。餘舟然於是去了,然後碰見了喻長庚。
他們班來了兩個人,另一個是餘舟然高一的同班同學。她無法確定喻長庚是不是美術課代表。如果是......那也太諷刺了。
“誒,餘舟然,你也在啊。”依舊是喻長庚先打招呼。
“嗯,是呀。”餘舟然比喻長庚矮大概一個頭,他178,餘舟然看不清喻長庚臉上的表情,但她猜,大概是一種“果然這樣”的表情。他大概還以為她還很喜歡畫畫吧?並沒有,其實這個美術課代表也不是很想當,但是就這樣吧。大概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
以後確實再也沒有交集了。雖然餘舟然還是會在人群中找他,但漸漸地,就能克製住自己不去找。
畢竟,找到了又怎麼樣呢?和他打招呼?嗬,不可能的吧。她應該隻會一聲不吭、頭也不回地走開。
但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每次都會想起那句“好醜”或者“不要揀”。餘舟然想找,他就願意看見她嗎?不一定吧?
又或許,初中的那些事,他早就已經淡忘了。餘舟然就和他曾經認識過然後忘記的許許多多人間眾人一樣。於他而言,不過都是過客而已。
總而言之,她如果看見他以後,忽然跳上去,然後打招呼,那反而很突兀吧?
僅僅有一次,餘舟然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當時課業已經很重,餘舟然討厭他們班的語文老師,那個語文老師似乎也很討厭她,總之心情很不好。突然看見了迎麵走來的喻長庚,似乎是因為心情好了一點,於是嘴巴先於意識動了起來,她輕輕的說,“嗨,喻長庚。”
沒有回應。心裡有點點失落。但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概又走出了幾步遠,餘舟然似乎聽見背後傳來輕輕的應答,“嗨,餘舟然。”
後來,就再也沒有過。
高三運動會,餘舟然看見一個長得嬌小可愛的女生穿著喻長庚的外套,脖子上掛著一台相機,在霧蒙蒙的細雨裡。喻長庚站在一邊,給她撐傘。這個場景真是夠曖昧的。
餘舟然永遠也不知道,喻長庚正在喜歡的女孩子是誰,也從來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誰也喜歡著喻長庚。
她本來已經快要淡忘,但此時此刻,餘舟然忽然想到,他們已經是陌生人了。
甘心嗎?要是說一點不甘心都沒有,那一定是在自欺欺人。
但那又能怎樣呢?除了做陌生人,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了吧?
餘舟然轉過身去,往來時的方向走。在轉身的那一刻,忽然一陣空落的感覺出現在餘舟然心裡。那種感覺,餘舟然記得很清楚,2013年5月13日,喻長庚在轉學的那一天,她也出現過這樣心中空落的感覺。
這種鈍鈍的痛感,讓餘舟然挺直了背,有點酸痛,但這樣就姑且不會感覺到心臟那塊地方,那種鈍鈍的痛了。
班級裡有一次侃八卦的時候,女神——就是那個搬上來的時候,喻長庚幫忙拿了書的女生,知道了餘舟然喜歡喻長庚。
高三運動會期間,她還特意告訴餘舟然,喻長庚報了四乘四百米。還告訴餘舟然很多關於喻長庚的事情,比如他是她眼中的“女神”,因為做飯很好吃,玩魔方很快,字很好看,畫畫也很好看,跑步很快,等等等等。
這些事情,有一些餘舟然是知道的,也有一些她從沒聽說過。比如“做飯很好吃”。
她真的了解喻長庚嗎?似乎並沒有吧?她應該還不如眼前這個氣質很好的、更晚認識他的女生了解喻長庚。
“哇,謝謝女神!”餘舟然是真的感謝她。雖然其實餘舟然早就看過了喻長庚的號碼牌和比賽項目。
她甚至已經看見了喻長庚和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在一起,他給她撐傘,她穿著喻長庚那件經典的紅灰相間的外套。
——
餘舟然在高二的時候,從餘店搬去了夏店。此後的生活就像那爿房間一樣充斥著塵埃和陰鬱。天氣很難晴起來,又或者隻是太晴,隻能讓人覺得晃眼。
餘店被拆,與此同時,餘店後麵的田野,油菜花田也好、桃樹林也好、鬱鬱的竹林也好,都沒有了。它們被賣給建設公司,建設公司用推土機毫不猶豫地把這些東西推翻,然後毫不猶豫地建樓兜售。
晃眼之間,餘舟然隻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樣。
從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去田裡走一走,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從天空落到地上的雲朵。然而現在,故地重遊,隻能看見高而冰冷的雲層,密布於鋼筋水泥的樓盤之上。
高三開始,餘舟然要求每晚回家住。因為寢室裡,實在是已經沒人了,室友為了能有更多的學習時間,紛紛選擇走讀。
如今,寢室裡隻有喻怡逸還住著,剩下的,都已經搬了出去。好在從夏店到青陽中學,路程不遠,夏玉萍和餘宗明雖然工作勞累,也說過餘舟然,好歹體諒一下他們,但到底還是同意了。
某天早上,餘舟然正準備出發,忽然看見陸老師的車從餘店方向往夏店駛去。
陸老師的家,餘舟然去過,好像是在梁北街道,總之不是在這兒。“媽媽,我剛才好像看見了初中科學老師的車?”
“哦,我沒和你說過嗎?陸老師和她老公離婚以後,在餘店後麵的樓盤買了房子。幾個月前就住進去了。還是我和你爸幫她裝修的。”
“......這樣。”
如果是從餘店到上落初中,也是要經過這條路的。那就難怪了。
“陸老師好像去年的時候被調到呂安一中去了,就是喻長庚後來去讀書的學校。”
“我感覺我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餘舟然調侃自己,“那她為什麼從這裡......”話沒問完,餘舟然就大致猜出來了。喻長庚在父母離婚後,跟了陸老師,於是也住在那裡。陸老師現在是載著喻長庚去學校,所以喻長庚也走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