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

文丨今沅

2023年3月7日發表於晉江文學城

·楔子

臨近零點。

閣木影樓的燈從裡至外有節奏地熄滅。

從二樓下來，街道寂靜，兩道路燈猶如垂暮之年的老人，提不起勁兒。

閣木地處仁市一條舊街，周圍都是幾十年的樓房，街道隨著年歲破損倒敗，公共設施常年未維護，大多都已是殘骸遺留原地。

青苔灰瓦，白天是煙火人氣漫天，晚上便猶如受傷倔強的老龍縮回窩裡療養生息。

張瑤摸著車鑰匙。

看了眼身旁一身緊身黑衣的蘇姚，慣性問了句：“我送你？”

蘇姚側眸。

被高高紮起的馬尾輕甩，烏幽幽的長發於左肩蕩至右肩。

“不同道。”她也慣性回答：“我去前麵路口打車。”

張瑤揮手：“行，注意安全。”

幾乎是每日上演的臨彆戲碼。兩人默契轉身，朝著相反方向而去。

仁市的氣候，多雨。

上車沒多久，就淅淅瀝瀝落起雨，蒙在車窗上，也模糊了外麵的世界。

司機是個年輕小夥，放著廣播，是個情感節目，有點文藝——

“我曾經相信世間最美好的愛情，是靈魂契合之處，稍有狹縫。後來明白，這世上大多的愛情，是在狹縫中找契合。”

“我們終其一生，是在尋找另一個自己。”

……

後半截路，蘇姚戴著耳機，聽著一曲《偽善者》。

一句歌詞沒有聽進心裡，但很好地掩蓋掉整個車廂彌漫的文藝甜膩氣息。

蘇姚讓司機放她在路口下車，淋著雨小跑進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走了幾個橘子。

結賬時，服務員問，要不要借她傘。

說知道她住在附近，明天出門拿來還就行。

蘇姚笑笑，拒絕了。

她對這個服務員沒有印象，向來也不接受突如其來的好意。

蘇姚慶幸自己穿的一身不值錢的衣服。

所以不必心疼於仁市酸性過高的雨水，會不會對衣服有所損傷。

但即便是一路小跑，也依舊被淋得猶如落湯雞。

裝著橘子的塑料袋被街邊不知名的尖物掛了一下，開了個小口。

一身濕透的蘇姚沒心思管。

她偷懶的試圖就這麼拎著上樓到家，畢竟隻稍有這麼一段路，也許塑料袋能堅強地撐到家裡。

帶著跟的靴子嗑在灰色的地磚上，在沉寂的黑夜中發出格格不入的動靜。

塑料袋簌簌作響，是摩擦在褲子上的聲音，耳中是暗黑係的音樂，節奏沉重，歌聲幽怨——

樓道上散落著住戶的物品，有些肆無忌憚，隻留了半個人的道兒。可這是一個老舊居民樓，像個被拋棄掉的殘疾人士，都嫌棄麻煩，無人願意管。

久而久之，就被遺忘在了世界一角，自生自滅。

樓道的應聲燈早已損壞。

蘇姚能平穩走過，沒有碰到任何物品，沒有讓自己擦臟，全來自每天經過的肌肉記憶，還有趁著昏暗不明的少許月光。

她住的這層，安靜得就像死樓，黑得好似墳墓。

行走的人，也像隻幽靈。

砰——

塑料袋被嚇到了，小口破成了大口，幾顆圓圓的橙色破洞而出，不受控製地往後滾去。

橘子摔不壞，蘇姚並不緊張。

橘子直直滾至一雙黑色皮鞋前，回彈了下，又往回滾了一截兒，停下。

蘇姚回頭。

看見他走到橘子前，駐步。

彎腰而下，沒有一絲皺褶的黑色西裝褲，因為一顆橘子，打了褶，令人感到可惜。

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橘子，直身，低眸看了看。

銀輝之下，他抬眸往前望去，視線落在她破爛的塑料袋。

走上去，將橘子遞給她。

蘇姚怔神接過。

在男人轉身開門的瞬間，她喃喃說了句：“謝謝。”

乾澀的鐵門發出慘烈的叫聲，他推門而入，啪一聲打開了燈。

“不用謝。”

砰，門關上。

透過窗戶，燈光照亮了走廊上的一寸方地。

蘇姚站在光下，盯著手裡的橘子，隱約能感覺到上麵殘留著不屬於她的溫度。

·01

春日穿透最後一縷冬日陰霾時，閣木接到一項工作。

是老於帶來的。

給一家越乘律師事務所拍攝年度宣傳片。

老於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老板，手底下有幾個真材實料的員工，製作技術是有的，就是拍攝方麵往往差強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