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封一直住家裡的客房,裡麵沒什麼裝飾品,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小床,還有個衣櫃而已。東西全是實木的,品質倒是不錯,隻這樣空蕩蕩擺著也不單調,就是太素淨了些。
這麼素淨,總讓蘇程不由自主回想起前夫哥。前夫哥在的時候,也不喜歡往家裡添置東西,有什麼就用什麼,像是過慣了一般的平常生活,無欲無求,沒什麼想買的東西。
但在蘇程眼中,隻是前夫哥沒把這裡當家,沒把自己當家裡人而已。說不定以前不回家的時候,光在外頭花天酒地,還順便養了幾個小的,自己這兒隻是一個落腳的地方,當然不需要添什麼東西。現在想想真是錯怪他了。
他洗了個熱水澡,又推小封進去洗。自個兒收拾完東西後往床上一癱,拿起手機,看到趙崢雪朋友圈裡的一堆評論,幾個主神在那邊吵得不可開交熱火朝天,頓時感覺心裡暖暖的,這幾個人,關係真是好啊。
想來也是,師出同門,曆經生死,相伴度過了成千上萬年,那份情誼實在深厚,深厚得讓人羨慕。
他的目光落在這條朋友圈的最後一條評論上,是林北和楊廣陵正在吵小學生架,反彈和反彈無效,已經幾十遍了。
他心想,我何嘗不想和一個人這樣漫無目的地拌嘴架呢......好羨慕,我怎麼沒有這麼久的情誼呢。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也過和好朋友一起上下學,結伴去校門口小賣部,買奧特曼卡片和買五毛汽水的時光。那個的時候蘇程無憂無慮,從來不需要考慮未來會怎麼樣,也不用為了幾十塊錢而發愁,更不可能為了大爺的救命錢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結婚。
變故發生在他十歲那年。他生日前三天,撿了一條受傷的小黑狗回家。那狗渾身都黑,眼睛更是比墨水還要黑。蘇程覺得和它有緣分,就一直養著,天天給它買火腿腸吃。那小狗見了蘇程就嗚嗚的叫,還蹭蘇程的手背,舔他的手心,兩個眼睛又圓又大的,特彆可愛。
家裡人也覺得這狗不錯,長大以後還能看家護院呢,就沒說什麼。但當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蘇程所有的家人之後,這隻小狗也消失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鄰居大爺把他從靈堂領回來,看他那個青灰的臉色,實在心疼他,就決定拉扯他長大。大爺是蘇程爺爺的戰友,年輕的時候也有家庭,老婆溫柔兒子爭氣,在那個年代成為村子裡第一個大學生,娶妻生子之後在城裡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年,幾個職校的學生沒錢上網,偷偷鑽進大爺兒子的家裡偷電腦,被當場逮到,打成一片。大爺的小孫子抱著其中一個人的大腿不撒手,那人居然隨身帶了把□□,小孫子被捅了兩下,當場沒氣,大爺的兒子撲過去要救,搶刀的時候被割了喉,兒媳婦跑出去求救的時候被追上,也沒能活。
大爺的老伴,抱著兒子一家三口的骨灰盒哭瞎了眼睛,沒兩年就走了,全家隻留下大爺一個人,晚年喪孫喪子又喪妻。
蘇程那些年和大爺相依為命的時候,見大爺總是拿著一個小學生胸牌站在陽台抽煙,那上麵貼了張一寸照片,一個小孩子戴著眼鏡剃了寸頭,瞪著眼睛,滿臉不服氣,那眼神和大爺幾乎一模一樣。
蘇程有一次問:“大爺,你想你的孫子嗎。”
大爺悶頭抽了好一會兒煙才回頭:“......想什麼,你就是我的孫子。”
後來蘇程成年,就變成了爺孫倆人一起在陽台抽煙看照片。
蘇程長這麼大,也沒什麼朋友。
自從全家因為車禍走了,不知是誰在學校裡傳謠言,說他是天煞孤星,現在克死全家,將來還會克死朋友,同學,老師,甚至是路人。
沒人願意跟他說話,蘇程一直一個人,被動沉默著。
大爺本來是個風趣幽默的小老頭,後來變得不愛說話,兩個人在家的時候,一天最多嘟囔三五句。
之後蘇程和前夫哥結婚,前夫哥也不愛說話,一年到頭,家裡冷冷清清。
所以他特彆珍惜現在的日子,有小封可以插科打諢,有屬下可以拌嘴,有員工們跟他打招呼,說早安。沒人管他到底是不是天煞孤星,他也不需要擔心誰被自己克死,這幫神仙血厚著呢,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美好了。
一直以來,他隻是,隻是想有個人和他說幾句話而已。
蘇程剛閉眼,緊緊合上的門就被推開了。
小封,胳膊抱個枕頭,身上披了被子,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蘇程看著他,彼此沉默。
常言道,燈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勝十倍。小封此時被淺黃色夜燈映照得更加眉清目秀,把蘇程看晃了神。
似乎因為,蘇程在他麵前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導致小封認為自己辦事不力,精神稍稍崩塌。小封此時的狀態格外脆弱,那個悲悲戚戚的眼神,欲語淚先流的表情,往蘇程這邊一看,蘇程呼吸一滯,根本抵抗不了。
小封從客廳搬了把椅子進來,往那上麵一坐,就杵在大門口不動。
他一聲不吭,用眼神告訴蘇程,沒事,你睡,我守夜。
行。
蘇程嘗試入睡,翻來覆去足足二十分鐘,還是睡不著。
被小封死死盯著,如同被狙擊手看著一般,那種睡覺時候有個紅點瞄在腦門上的感覺,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
他撐起身子,對著那尊守夜雕像開口:“我隻允許你借宿一晚。”
話音剛落,守夜雕像就炮彈一樣發射到床上,衝擊力之大,竟將蘇程擺在大床另一邊的枕頭給撞飛出去。
小封非常嫻熟地占據了大片床鋪,然後伸出一條光潔的長腿,大咧咧跨在蘇程身上,試圖用這樣的形式讓自己安心一些,閉眼。
蘇程:......
“哎不是,你晚上睡覺怎麼不穿睡褲啊。”
“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