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慌亂之中,他能做的緊急措施隻有這些,總不能拿失憶符貼在師父腦門上吧,實在過於大逆不道。
以他目前的膽量,還做不出這種事,最多偷偷藏師父的畫像而已,反正也沒人知道。
隻是這會兒......恐怕師父已經知道了。
風遣鶴憋紅了臉,一瞬間萬念俱灰,隻想一頭撞死在牆上。
怎麼跟師父解釋?我改行賣畫去了?
那又該怎麼解釋這些畫中的人都是他?我開了個專門賣光明神畫像的小店?
啊,天殺的!這鬼話誰會信啊!
誰來救救我......誰都行,快來救救我......
風遣鶴的內心天人交戰、天崩地裂、飛沙走石。
沉默了三秒鐘之後,他破罐子破摔地想,沒人救拉倒!我乾脆現場表白吧!
即便隻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即便表白後可能連師徒都做不了......但是,這至少證明,他有這個膽量!
風遣鶴忍了小半輩子,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表達自己的內心想法。
“師...不,陳肅。我其實很想告訴你,我......”
“先彆說話。”
不知為何,陳肅的聲音有些發飄,他似乎消瘦得有些過頭了,一陣風就能吹倒。
風遣鶴茫然地看著他:“......啊?”
他眼神淒然,但仍強裝出三分笑意,道:“師父現在,要突擊考察你的劍法,看看這兩百年間,你的功夫荒廢沒有。”
風遣鶴將他內心所有的悸動全部壓抑住,握住劍柄的手略有些顫抖:“......是。師父想看哪一套劍法?”
“就最基本的吧,用我教你的第一招。”
風遣鶴聞言,深吸一口氣,努力將心情平複起來。
儘量平心靜氣之後,他刷一下子拔出劍,快若閃電,擊向虛空,瞬間引出電閃雷鳴,茫茫天際間,滾動跳躍著無數道光亮,蘊藏萬千風暴,靡堅不摧。
其中一道閃電劈將下來,正中陳肅身後一丈遠的磚石,將那處炸出一個深坑來。
風遣鶴大驚失色,趕忙收手,卻被陳肅攔在半道。
他笑了一笑:“如今你這招,已勝過我當年不少,師父感到非常欣慰。”
風遣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弟子願永遠追隨師父的步伐。”
陳肅卻突然皺眉,望向他舉劍時的姿勢,道:“可是這劍的角度,卻有些不對。”
風遣鶴聽見這話時,心神微蕩:“哪裡不對?”
想當初,他剛拜入師父門下,師父頭一次教他劍招,說的便是這句。
此後,因為師父喜歡坐在後山的瀑布旁邊靜思打坐,他為了多見一麵公務繁忙的他,都要特地在書院後山練劍。可以趁此機會讓師父多留意一下自己,將那慈愛的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刻。
多少年的歲月,就這樣匆匆過去。
如今陳肅再度說出這句話,令他有些恍惚。
他盯著陳肅的身影緩緩靠近,任由對方冰涼的手緊握著自己的手,這樣手貼著手指點劍法的日子,曾是他認為世上最幸福的時光。
然而陳肅下一秒的動作,卻讓他瞬間如墜冰窟。
陳肅用他那勢不可遏的力道,狠狠掰過徒弟的手腕,將那閃爍著雷霆光芒的利刃,深深紮入自己的胸膛。
一時間,天地同悲,生靈萬物皆泣血漣如。
懸月黯淡,烏雲密布,終年沉靜的天河竟沸騰起來,掙紮著向下逃去,蓊鬱雨幕瞬間覆蓋在世間萬物之上,衝刷洗滌著光明神曾存在的痕跡。
滿天星鬥搖搖欲墜,三界萬物風雨飄搖,數萬萬顆流星向下飛馳,一息千裡,用最後的生命將原本黑洞洞的蒼穹點亮,劃破這更深夜闌的世間。
風遣鶴緊緊將陳肅抱在懷中。
在他周圍地動山搖,三界浩劫也不過如此,但他一點也不在乎,隻顧得上將他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人死死護著。
陳肅發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冰冷,殷紅鮮血從胸膛噴湧而出,濺落在小風極度驚慌的臉頰上,隻看臉色,還真不清楚到底是誰被捅了個對穿。
“為什麼?”風遣鶴聲音發顫,“為什麼?你必須要告訴我......你休想拋下我一個人!”
陳肅已經沒有力氣再回答。
他察覺出自己大限將至,承受了滅世魔咒的身軀最多最多隻能挺到現在,他能發揮的最後作用隻有這個。
彆的人,彆的事,就這樣結束罷。
他的耳畔傳來誰人驚慌失措的聲音,似乎還夾帶著一絲淚意。
“......我有話要對你說,睜開眼睛看著我,陳肅!你不想看我寫給你的信了嗎?你知道我寫了多少嗎?你知道我其實......”
信?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小風。
......
蘇程猛地睜開雙眼,眸中乍泄出赤金色的奪目光輝。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