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謝師宴。

巧的是，九班和七班辦在同一個場子，同一個時間段。雖然班長美其名曰一起辦是為了節省經費，但被人戳破是為了和尖子班的蘇某某搭話。

沈班今天明顯精心打扮過的，還畫著平日在學校裡絕對見不到的妝。同學們紛紛打趣她原來是個大美人，被沈班瞟著白眼一一懟了回去。

開席過半，沈班被七班的同學請過去敬酒。

小眼鏡走過來敬酒，一一滿過去，嘴上說著：“我乾杯，你們隨意。”

宋雨熙壓低聲音和年夏咬耳朵：“聽說他考得不好，估計要複讀。”

年夏有些惋惜，抬眼打量他，見他麵色潮紅，應是喝了不少酒。九班的同學大多都不怎麼搭理他，場麵似乎有點冷。年夏雖跟他交情不深，但畢竟同學一場，她滿上杯子，起身向他舉杯。

誰知小眼鏡看到年夏，臉色卻是一變：“年夏是吧，聽說你被Z大錄取了。”

年夏不明所以，隻是笑著點頭，謙虛回應：“是的，我運氣還不錯。”

不料小眼鏡酸溜溜地嘲諷：“可不就是狗屎運嗎？我聽說你高三出去玩了一個學期才回來，文化課隨便考考就混上了Z大。做美術生可真容易，好羨慕。”

年夏心中隱隱帶著不快，但她仍是摁著身邊要動作的宋雨熙，臉上帶著笑，不露痕跡：“說笑了。全靠老天賞飯吃。”

這樣的人她見多了，隻要讓他覺得沒趣，自然會離開，倒也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可小眼鏡卻不買賬，仍是趾高氣揚地說：“我還聽說美術生私生活都很亂，是不是真的？”

年夏捏著手中杯子的側壁轉著，麵上不動聲色，但眼神變得冰涼。

自打成為美術生以來，這樣的話她已經聽過太多太多了，多到她已經習以為常。但她心裡還是莫名有些煩悶，想伸手撕爛他的嘴。

她重新斂了斂心神，手上攔著宋雨熙不讓她衝動做傻事，心裡在琢磨該怎麼反唇相譏。

係黎昕先她一步悠悠然地握著杯子走過來，譏誚道：“你要是羨慕，你也可以去當美術生。反正你要複讀，有的是時間可以試。希望你可彆像這次高考一樣，臨陣磨槍比誰都大聲，上場卻被殺得片甲不丟。挺丟人的。”

年夏的視線落在係黎昕不緊不慢走過來的步伐，心中的氣已經消上大半。

她在心裡偷偷說著“好帥”。

小眼鏡的臉上掛不住，轉過去指著係黎昕怒罵：“你懂什麼？憑什麼你可以天天不學習，還考得比彆人好？”

係黎昕的眉頭微微挑著，雲淡風輕地回道：“是啊，就讓你羨慕。”

小眼鏡吃了憋，失去理智，氣急敗壞地嘲諷：“羨慕，我才不羨慕你。我為什麼要羨慕一個私生子？你再厲害又怎樣，還不是一個野孩子？”

這話一說完，場麵一下子變得安靜。

係黎昕眯了眯眼，聳聳肩，並不置可否。

這些話，他早就聽到耳朵起繭，心裡不怎麼所謂。

可這話落進年夏的耳中，讓剛剛消下去的火苗噌噌地燃了起來，比剛才還要烈。

她在自己意識到之前，身體已經不受控地向前走，端著杯子走到小眼鏡跟前，似笑非笑地喊小眼鏡的名字。

“顏靖。”

小眼鏡不耐煩地反問她：“乾什麼？”

年夏衝他笑了笑，下一秒，抄起手中的杯子，快準狠地把酒悉數潑在他的臉上。

“現在清醒點了嗎？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哦。”

周圍一片倒吸涼氣的驚呼。

係黎昕也是怔了怔，他從來沒想過年夏會有這個舉動，心下觸動之餘，匆匆忙忙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把她護了個嚴嚴實實。

他衝戚泓逸使著眼色，戚泓逸見狀忙向這邊跑來。

小眼鏡怔在原處，聞見自己身上啤酒花的味道，後知後覺自己被人潑了個透心涼，黑著臉色要上前動手，人卻被戚泓逸摁著腦袋以“去廁所洗臉”為由拖走了。

係黎昕轉過身來，琢磨了半天，隻說了一個“你”字。

因為年夏向他眨了眨眼，說了一聲“解氣”，然後取著空杯子回座，和呆若木雞的宋雨熙說說笑笑。

席間年夏去衛生間，穿過長廊回宴會廳時，見到走道儘頭的顧明遠。

年夏衝他頷首，向他指路：“衛生間在那。”

顧明遠卻搖著頭：“我不去衛生間，就是擔心你，出來等你。”

“嗯？擔心我？為的什麼事啊？”

“我剛聽說了顏靖那事，挺擔心你的。”

“哦，這樣，不用擔心。”年夏擺著手解釋：“那小子胡說八道，讓我有點來氣。不過潑完後，我立馬不氣了。”

她想了想又問：“他們都怎麼跟你說我的？不會說我剛好凶吧？”

年夏在心裡苦笑，總不會畢業了，還落了個母老虎的名聲？

顧明遠頓了頓，言簡意賅：“他們說你很酷。”

“真的嗎？”年夏歪著頭笑了，“雖然有點對不起顏靖，但是我好開心啊。”

她咧著嘴笑，懶懶的月光，襯得她彎彎的眉眼格外靈動。

顧明遠的心動了動，喚她的名字。

“年夏。”

“嗯？”

“我喜歡你。”

“……”

突然其來的告白，讓年夏的笑容凝固在臉邊。這樣的場景不在她的記憶之中，但也不出她的意料。她沉了臉色，神情有些複雜。

“顧明遠，對不起。”

拒絕得乾乾脆脆，毫不拖泥帶水。

終於是塵埃落定的感覺，顧明遠不由得苦笑：“拒絕得好快。”

好像是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年夏有些不忍，補充道：“對不起，我不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