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現在是淩晨三點半，記得換鞋。”湯煜轉身往裡走，“我去換衣服，你先在客廳玩兒會兒。”

夏玉沒看到合適的鞋，就把鞋和襪子脫掉，光著腳在湯煜的客廳裡晃晃悠悠，角落裡的東西他還蹲下仔細觀察。他伸手摸摸牆角的木吉他，又掀開電鋼琴上蓋著的絨布，手指輕輕搭在琴鍵上，又怕打擾鄰居休息。

湯煜換好衣服正好看到這一幕，她走到夏玉的旁邊使勁按了一下他的手指。

“哎喲，你乾嘛，現在是淩晨啊姑奶奶，隔壁都睡覺呢。”夏玉小聲的對湯煜說。

“我裝修的時候多加隔音了，也去旁邊試過了，你可以說話大點聲兒，不用像個做賊的。”

夏玉又把手放到湯煜臉上揉了揉，“你怎麼那麼瘦，是不吃飯嗎？”他的眉毛微微皺起，有點不開心的樣子。湯煜猶豫了一下還是抓著他的垂下去晃了晃，這是他們小時候常有的舉動，每次夏玉不開心時，湯知好就會牽過他的手輕輕晃一晃。

這個熟悉的動作明顯安撫到了他的情緒，但他還是皺著眉頭。

現在的湯知好在夏玉眼裡太陌生了，與他記憶裡的她一點兒也不一樣。

在夏玉的眼裡，湯知好是靈巧的，伶俐的，伶牙俐齒的，她像一隻有漂亮花紋的獵豹，總是伺機而動，迅捷的的衝出來就把爪子按在他的心臟上揉捏，然後晃著長長的尾巴慢悠悠的掃過他的身體。

她以前很漂亮，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總是微微閃著光。她有一頭純黑色的，漂亮的長發，帶著俏皮的自然卷。小時候的她喜歡蜷縮在陽光房的秋千上曬太陽，有時候夏玉坐在她旁邊看書，她就把頭枕在夏玉的腿上或是肩膀上，輕輕的晃呀晃，那時候的他們都以為可以從過去晃到未來。

而現在的湯知好看上去總是蔫兒的，像忘記澆水的花，垂著葉子。她的眼下帶著青黑，嘴唇也有些發白，漂亮的長卷發被她剪短，隨便的紮了個低馬尾。她穿了件有些寬大的T恤，越發顯得她清瘦，短褲露出的左膝蓋上還有淤青沒消。

“我前幾天看了小說，主角是流浪藝術家，我在模仿那個形象，難道不像嗎。”

“您騙鬼呢，彆扯閒白兒。”夏玉笑了一下，又擺出惡狠狠的樣子。

湯煜沒理他，牽著他的手走到客廳沙發旁。夏玉一眼就看到了桌麵上的肖像畫，是他死的那年的樣子。電腦屏幕上也是很熟悉的圖片，那是他頭像的出處。

“我騙鬼呢。”湯煜嘟囔著，帶著點點兒委屈的語調，“你不是都死了好幾年嗎，不就是個鬼。”

夏玉沒有回答，隻是指著屏幕上的照片問她：“你還記得這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嗎？”

湯煜記得，但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然後抬起下巴衝著夏玉，“展開說說。”

“這是你五歲，咱們兩家一起去海邊玩兒，當時你姥爺也跟著去了來著。”夏玉伸手蹭了蹭下巴，又繼續說：“那破泥灘子臟的要命，說是趕海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撿，能吃的就你手裡那個藍螃蟹，有點印象沒。”

湯煜拿著數位板，筆尖在上麵劃來劃去，夏玉看著她，她也看夏玉。

“繼續，你說，我在聽了。”

“那你先讓我看看你在畫什麼。”夏玉說完就把頭歪向電腦屏幕，看到一條短短的小條漫。第一段是兩個q版小人兒蹲在泥灘上，稍大一點的白皮小孩兒手被螃蟹夾到在甩胳膊，旁邊黑皮小孩兒呲著大牙嘎嘎樂。繼續往下滑，是一個老人走了過來告訴被螃蟹夾的白皮小孩兒學驢叫螃蟹就會鬆開鉗子，此時的螃蟹頭上還加了個紅色的井號。

“我在畫海爾兄弟！”湯煜憋著笑為自己開脫。

夏玉滑動鼠標滾輪，繼續下翻，白皮小孩兒旁邊頂著個白色的大氣泡，裡麵一個大大的“驢~~~”

“這就不用專門占一個格了吧。”夏玉揉揉湯煜的頭，“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大忽悠。”說完打了個哈欠，湯煜指向臥室的方向，“你先去睡會兒吧，我畫完再睡。”

“沒事兒，我等你畫完，我給你彈琴聽。”說完夏玉抬腳走向鋼琴，把手搭在上麵想了一下，歡快的音樂從指間跳躍出來。

“晚上睡覺一掀開被窩兒，裡麵是馬裡奧叔叔正在救公主。”湯煜邊低頭畫畫邊說。夏玉沒有和她繼續貧嘴，從《超級瑪麗》彈到《哆啦A夢》又彈到《櫻桃小丸子》……彈完幾首比較熟悉的兒歌，湯煜那邊也畫完了。

“夏玉你過來。”湯煜朝著不知道彈什麼的夏玉招招手，夏玉走過來坐到她旁邊。湯煜保存圖片後停留在最後兩格兒上。

白皮小孩兒把手上的螃蟹掰下去，被黑皮小孩兒捏了起來，黑皮小孩兒站起身衝著幾個大人的方向晃螃蟹。最後一格兒停留在夏媽媽拍照的場景，黑皮小孩兒炫耀著缺了一個鉗的藍色螃蟹，白皮小孩兒在旁邊舉著被掰下來的鉗子。

“小時候真好，為什麼要想長大……”夏玉轉頭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湯煜靠著他睡著了。她瘦瘦小小的一團，微微聳著的肩膀支著寬大的T恤，領口向一邊歪斜。他看著湯煜眼下的青黑，決定不叫醒她，隻是輕輕的調整了姿勢，把她抱到了臥室的床上。

快七點鐘的天已經亮了，夏玉把窗簾拉緊，又關掉了燈帶上了門，準備去客廳的沙發上窩一會兒補個覺。

他剛躺到沙發上，就感覺被什麼東西硌到了胯骨，伸手摸了摸卻抓起來一個打火機。夏玉隨手放到茶幾上，可躺下的角度卻讓他看見了茶幾下層放著的幾盒兒煙，他覺得他有點睡不著了。

起身走到陽台上，看到那邊擺著一個煙灰缸，裡麵還有兩個煙蒂。天亮了起來，早餐店已經開門，學校附近的小吃街總是人來人往一片熱鬨景象。

夏玉穿好鞋襪，拿著手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