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廂房內,鳳燭高燒,明晃晃照著一屋子珍奇寶玩。
床邊坐著新婦秦可卿,頭戴鳳冠,形容嫋娜,好似仙子一般。
秦可卿原一直低垂雙目,忽而抬眸,自個兒掀了紅蓋頭。
“你過來替我卸了釵環,再備些洗漱的水來”
寶珠嚇了一跳,“奶奶,這使不得,需得新郎回來喝完合巹酒才能安歇。”
卻見秦可卿一手拿過寶珠手裡端著的兩杯酒,仰著頭,頃刻就喝了乾淨。
“現在可以了嗎?”秦可卿笑道。
寶珠被秦可卿笑意盯著,駭得手裡的杯子丁零撞個不停。
瑞珠比寶珠大了兩歲,又是府裡家生的丫鬟,膽子略大些。
“我來給奶奶服侍吧。”
說罷上前替新婦頭上釵環珠翠一一卸了,放至妝奩內。
一時卸了妝,洗漱完畢,寶珠欲上前鋪床,被秦可卿出言止住。
“先不忙,你去找些衣物來。”
寶珠隻點頭忙去了。
“喜娘在哪?”這話問的瑞珠。
瑞珠到回廊下,招來一個灑掃丫鬟,低語了幾句,丫鬟立時跑將出去。
不多時寶珠捧著一眾衣物進來,後頭跟著丫鬟請來的婆子。
瑞珠吩咐婆子立在廊下等候,領著寶珠服侍秦可卿換了大婚蟒袍,穿上大紅錦紗襖子。
“頭發不用弄了,拿根簡單的發簪過來,我自個挽上。那婆子□□吃了酒,命人拿盞子冷茶潑醒,再讓她進來回話。”
喜娘孫氏進來,秦氏坐在東壁一張新椅上,就著丫鬟捧的銅鏡,將青絲繞著銀簪幾圈,再橫裡一插,一籠,便是一個未見過的發髻。
“哎喲,我的奶奶,怎麼沒見著小爺。就換了衣裳,這不是壞了規矩嗎?”
“哦?你這婆子還知道規矩,我原是小門小戶的女兒,不懂得規矩。婆子是國公府的奴才丫鬟,知道規矩。”秦可卿道,又指著瑞珠“既然如此,你來替我好好問問她!”
說完一麵命人將桌子上珍奇玩寶分門彆類收好,一麵聽瑞珠審那婆子。
隻聽瑞珠審問道,
“我且問你,見了主子奶奶,不請安,不問好,是哪門子規矩?
你不在奶奶跟前幫應,不等婚儀完事,反而自個兒先喝起酒來了,又是哪門子規矩?”
喜娘因和管家賴大家是遠親,平日裡丫鬟婆子大都奉承,便是小主子們也都好言好語著。
兼又知曉秦氏家世不好,也沒將她放進眼,冷不丁被潑了茶,心裡難免幾分著惱,故而進來就發問。
熟料秦氏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又抓了她話裡的把柄,一時再不敢氣高,一麵忙殷勤問了好,一麵苦思如何尋個由頭,遮過喝酒的事。
恰寶珠撩開珠簾進來回話,“回奶奶的話,丫鬟傳話過來,前頭大爺被絆住了腳,一時脫不得身,囑咐奶奶,若是餓了。桌上有果子點心,渴了有茶水,莫要逞強,千萬以自個身子為重要。”
“正是呢,前會子也有丫鬟回了一次,我囑咐她這是大爺心疼新奶奶,要她早早來回奶奶。誰知這蹄子,竟不知去何處浪去了。”喜娘立時道,見可卿不言語,又道“奶奶想是餓了,吃些東西,趁著大爺回來前,再蓋上喜帕就可。”
“放你娘的屁!我且問你,先前定的何時接親,何時成禮,何時揭蓋頭?休要言語岔開。否則,明日定要回了太太,攆將出去!”
喜娘唬得不行,忙道“回奶奶話,定的申時接親,酉時三刻成禮,戌時一刻揭蓋頭。”
“那你說說現今幾時了?”
“回奶奶,已經亥時了。”
“你是喜娘,爺前頭有什麼耽擱,合該幫著調停。豈有隨著爺胡來的道理!
我也不與你多言語。隻給你一刻鐘功夫,去將爺請過來。
若是晚了幾刻,明兒自個去太太跟前,跪幾個時辰。”
喜娘聽了忙起身去請賈蓉。
待喜娘走開,瑞珠便囑咐丫鬟去廚房端些醒酒的湯水,給蓉大爺先備著。
見秦可卿臉色稍有好轉,便攜著寶珠向可卿問了好,又報了家世姓名雲雲。
“奶奶可要重新裝扮上?”瑞珠遞了一杯鳳凰茶與可卿問道。
“無妨,你先去讓外麵丫鬟勤看著咱這屋子廊下與前頭抱廈的燈火,務必要亮堂著。吩咐完了回來,我另有事要你做。”可卿道。
喜娘找到賈蓉時,府裡一些有頭臉的管家下人,正圍著賈蓉灌酒。
一個說著恭喜,一個又說不可不賞臉。
賈蓉適才將滿十六歲,幾杯酒下肚,哪裡站得穩,隻好半邊身子倚在小廝身上,連連告饒。
喜娘見賈蓉已經醉的不認人,忙上去阻止。
“我的爺爺誒,怎麼就喝成了這樣!奶奶那邊正急著催呢,這樣子豈不是惹奶奶著惱,快些彆勸了。”
熟料眾人並不聽她的,更有那管車轎的,名喚張材的,因喝多了酒,竟是拿奶奶開起了玩笑。
喜娘見他們越發不成樣子,隻好去請管家賴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