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地千裡風沙迷行(完) 蠍尾! ……(2 / 2)

伴君風華絕代 墨染錦蓮 10355 字 10個月前

心知必然是躲在街對麵的南風看這邊快被發現了,聲東擊西,幫他們引開了敵人。

他隻一人躍出,阿昭就肯定還在屋子裡。

確定那四人都遠去了之後,謝憐拉著三郎出去(師綰若緊隨其後),道“阿昭,你還活著吧,受傷了沒?”

須臾,那坍塌的屋子之下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沒事。”

謝憐放下了心,道“沒事就好。”

雖然他相信南風打塌屋子的時候,必然會精心控製,給另一個活人留下空間,但終歸還是得確認才能放心。他單手抬起了一根腐朽的房梁,過了一會兒,阿昭從屋子底下艱難地爬了出來,滿頭滿臉都是灰,隨手拍了兩把,又恢複了淡然的神情。

謝憐道“現在咱們隻剩下四個人了。南風被追著跑了,我們得加快速度了。阿昭,你可知那善月草生長在城中什麼地方?”

阿昭卻搖了搖頭,道“抱歉。我隻知道古城的位置,從前也沒來過,並不清楚善月草長在哪裡。”

一旁,三郎道“據說善月草喜陰,生得矮小,根須極細,葉片卻較大,形狀類似一顆尖嘴桃子。你不如往那高大建築的近旁去尋找。”

謝憐一琢磨,道“高大建築?”

說到高大的建築,在一個國家裡,有什麼建築會比皇宮更高大宏偉?而且,在那神話傳說裡,在宴會後王後摘下了一片善月草,也可以側麵說明,王宮裡是可以生長善月草的。

三人眺望一番,果然在城中心看見了一座磚石土木搭建而成的宮殿。

那宮殿遠看還頗有氣勢,近看,破敗程度也隻比街上的其他房屋稍微好上一點。穿過宮殿大門,就是一片好大的花園。也許在以前,這裡並不是花園,是個廣場什麼的,然而現在多年荒蕪,隻剩下生滿各種綠色植物的一片土地。

不錯,腳下踩到的不是沙土,而是泥土,大概是綠洲僅剩的殘留痕跡了。善月草,可能就藏在這許許多多的植物裡。

謝憐道“抓緊時間找吧。我們隻有十二個時辰。不過,還是千萬小心蠍尾蛇。”

阿昭應了,三郎也是“嗯”了一聲,師綰若不喜說話,默不作聲,四人都低頭尋找。可謝憐卻忽然想起來,那半月國師可以操縱蠍尾蛇,那麼,到了她的地盤之後,應該會出現更多的蠍尾蛇。可一行人進入半月古城之後,卻是條蠍尾蛇都沒有再見到了。

他直起了腰,正要說話,這時,手上卻忽然摸到了一個圓柱形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條人的腿。

“哇啊啊啊啊!!!!”

謝憐收回了手,一陣無語。

他發現,每當他在黑暗中看到或摸到個什麼東西,麵對如此悚然的一幕,往往是他根本沒吭一聲,對方就已經搶先大叫起來。

這花園的灌木草叢生得既高且密,方才有個人就偷偷摸摸地躲在草叢裡,被謝憐一把摸到了小腿。

那腿飛速抽離,前方草叢簌簌而動,一人叫道“彆打彆打,是我啊這位哥哥!”

謝憐定睛一看,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那叫著“彆打彆打”的人,居然是那濃眉大眼的少年天生。

天生看他認出自己,鬆了口氣。然而,看清了是他之後,謝憐卻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警惕了,舉起一臂攔在身前,道“你不是跟其他人一起留在原地照看受傷的人嗎?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當真是天生?”在這種情況下出現,更像是什麼其他東西假變來冒充的。

天生忙道“是我!真是我,不光我在,還有三個叔叔也跟我一起來的!他們就在裡麵,不信你看!”

他朝宮殿裡一指,果然,不多時,破敗的大殿內跑出三個人來,正是方才那群商人中的幾個。他們見了謝憐,均是一怔,然後一臉尷尬。

謝憐站起身來,拍了拍白衣下擺,道“你們怎麼回事?”

他這一問,這幾名商人都訕訕的沒做聲。

半晌,天生訥訥道“……哥哥姐姐你們走了沒多久,鄭伯伯的毒就又發作了。他發得厲害,我們……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擔心你們找不著,或者回來晚了。阿昭哥說順著那條路走就能找到半月國,所以我們想著,多幾個人,也好找快點,就也過來了……”

說來說去,還是後悔了。怕謝憐他們找到善月草後帶著阿昭自己溜了,還是不放心,便也追上來了。而謝憐完全能夠想象,扶搖若是勸不住他們這心,可能也就乾脆懶得阻攔了,從上次與君山的事就可以看出來,對於一意孤行不聽勸告奔著往死裡去的人,扶搖根本不屑於挽回。

謝憐可以理解他們,但也很無奈,揉了揉眉心,道“你們膽子也太大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座城裡可能有什麼,可能會發生什麼,這樣也敢過來?”

想來天生也知道這麼做擺明了就是不信任他們,有點愧疚,方才趴在草叢裡沒敢發話,大概也是覺得尷尬,道“對不起,人命關天,一著急,就……”

也沒辦法,人命的事,多長個心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肯為了旁人犯險境取藥草,也算得是有情義了。

謝憐不好多說,歎道“你們進到這古城裡來路上沒遇上什麼,這真是你們運氣好。話說回來,你們怎麼知道要到皇宮來找善月草?”

天生撓了撓頭,道“我們也不知道要到哪裡找。不過紅衣服哥哥講的那個故事不是說王後摘下的善月草嗎?王後都是不能隨便出皇宮吧,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來皇宮碰碰運氣。”

謝憐笑了笑,心想這理由倒是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正在此時,一旁的三郎道“找到了。”

他回頭一望,隻見三郎邁著那兩條修長的腿走了過來。他手裡拿著的,是一把還帶著一點根須的碧色葉子。

師綰若也拿著善月草走了過來,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那群人。

這葉子大約隻有嬰兒手掌大小,根須極細,呈桃形,葉子尾巴尖尖的。不知怎的,謝憐覺得根本不用向阿昭確認,這一定就是那傳說中的善月草。還沒等他說什麼,三郎已經把他受傷的那隻手捉了起來。

那隻手被蟄了一下,原本腫得嚇人,三郎為他吸毒之後,雖然毒素未清,但那腫脹卻消了許多。此刻,三郎一手托著他受傷的那隻手,另一隻手握著善月草,合攏五指,並不見他如何用力,再打開時,那葉子已碎為了一堆綠末。

他將這堆綠末細細塗在謝憐手背上,感覺到絲絲溫和的涼意從創口緩緩蔓延上來,謝憐道“三郎,多謝你啦。”

三郎卻不答話。給他塗完藥草後,便放下了他的手。他這副態度,兩人之間又是這般氣氛,謝憐總覺得哪裡有些怪異,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怎麼問都覺得不大對勁。

旁人卻完全不會關心這些,也體會不到微妙之處,天生急切地道“哥哥,這草藥有用嗎?這草找對了嗎?”

謝憐回過神來,道“好多了,應該是對的。”

聞言,其他人十分興奮,都道:

“快,再找找。”

不多時,阿昭也舉起了一把綠葉,道“我這邊也找到了。”

他手上這一把善月草的葉子,比三郎方才找到的那可憐的一小片肥大許多,眾人一看,形狀特征都沒錯,都湧了過去,紛紛驚喜道:

“這裡有好大一片啊!”

“好多!”“快多摘些。”

“摘多了回去能賣嗎?”

他們忙著采草藥,謝憐回過頭來,看了看自己手背,斟酌片刻,對三郎道“他們找的那片地方,方才你似乎找過,當時沒發現嗎?”

他這就純屬於沒話找話了。開口之後,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蠻無聊的。

三郎卻是搖了搖頭,道“那裡的草你不要用。”

謝憐奇道“為什麼?”

誰知,三郎尚未開口道出原因,便聽一聲慘叫“走開!”

眾人一下子懵了,動作滯,紛紛道:

“是誰在叫?”

“我沒有啊!”

“也不是我……”

這時,又聽到那個聲音淒厲地道:“走開,你踩到我了......”

這下,眾人才注意到這聲音,竟是從他們腳邊傳來的!

刹那間,聚集在那一片摘善月草的幾人都散了開來。謝憐早已經習慣在這種時候上去頂著了。彆人退,他就上。於是,他走到了那慘叫傳來之處,一伸手,慢慢撥開了密密的草叢。這一撥,當趁幾個人的呼吸都凝滯了。

隻見草叢之下,泥土之中,赫然埋著一張男人的臉孔。

這片土地裡,竟是有個大活人被埋在泥土之下,隻露出了一張臉!

這幅畫麵,當真是無比的詭異,幾名商人霎時嚇得互抱大叫。

謝憐又是十分嫻熟地安慰道“不要慌。大家冷靜。一張臉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誰還沒有一張臉了是不是?”

那張臉嗬嗬笑道“嚇到你們了?唉……我也經常嚇到我自己。”

謝憐簡單安撫完其他人,半蹲下來,細細端詳起這張埋在土地裡的臉。

這是一張男人的臉孔,不笑的時候很扁平,笑得時候有許多皺紋。說不清是老是少,也說不上是醜是美。

他看了半天,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隻好直接開口問了“你是誰?”

那張土埋麵道“你們又是誰?”

謝憐道“過路的商隊。”

土埋麵歎了一口氣,道“唉。過路的商隊。我曾經也是過路的商隊。不過,那已經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這麼一說,這幅畫麵更加詭異了。

這人竟然被埋在這座廢棄古城的土地裡五六十年,那還是個人麼?

一名商人戰戰兢兢地問“那……那你老人家……是為什麼會到這裡……啊?”

土埋麵咳嗽了幾聲,皺著臉道“我……我被半月士兵抓來的。我不小心進了城,被他們抓住,他們就把我埋在土裡,讓我變成這些善月草的肥料……”

師綰若臉色白了一個度——她聽到了什麼!?

原來這些善月草都是用活人當肥料長成的,難怪如此肥碩!

幾名商人趕緊把手裡的大把善月草扔到了地上,覺得自己方才跟抓屍體沒什麼區彆。

謝憐也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隻聽三郎道“那片沒問題。”

謝憐一想,也反應過來了。難怪方才三郎明明找過了這片土地,卻又到另一片土地上尋找才采回了一片十分瘦小的善月草。恐怕他方才就看到了這張土埋麵,隻是直接忽略掉了這東西,轉頭又到彆的地方去找,直到在偏僻處找到了一片不是用人當肥料長成的乾淨藥草,這才給他塗上。

謝憐道“真是多謝你啦。”

三郎搖了搖頭,仍舊是沉著麵容。

自從進半月古城之前被蠍尾蛇蟄中之後,他便一直是如此態度。兩人前幾日在一起時,他一直是哥哥前、哥哥後地喊,現在卻是一聲也不叫了。而且,雖然二人第一天結識時這少年表現得仿佛十分抗拒與他接觸,但後來相處了幾日,又似乎沒有這回事。可現在,除了方才為他吸毒和上藥,三郎似乎也在儘量避免和他身體接觸。當真是讓謝憐奇怪極了,也有些不習慣。

這時,那土埋麵又開口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看到過活人了,你們……你們都站過來,讓我好好看看,可以嗎?”

眾人麵麵相覷,一致覺得,不要按照他說的做比較好。

半晌,見無人響應,那土埋麵喃喃道“怎麼,你們不願意嗎?唉……可惜了……”

謝憐轉過頭,道“什麼可惜了?”

土埋麵道“從你們進來起,我就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一直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一下,所以才想你們都站過來給我看看。因為我想一個一個地,把你們都仔細看個清楚。”

謝憐道“什麼事?”

土埋麵道“你們中間,有一個人……我在五六十年前就見過了。”

此言一出,每個人的背上都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汗毛倒豎。

這裡所有的普通人都不可能有五十歲以上。如果說這群人中,有一個人,這土埋麵在五六十年前就見過,那麼這個人,就一定也不是個人。

謝憐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從阿昭開始,到天生結束,微驚的,恐懼的,驚疑不定的,瞠目結舌的。所有人反應都無比符合情理。如果一定要說,有誰的反應不符合常理,那就隻有全然無反應的三郎和師綰若了。

然而,對這名少年來說,大概沒有反應,才是正常的反應;而師綰若不苟言笑,上次在鬼新郎事件裡基本上沒說什麼話,所以這次沒反應也正常。

謝憐望了一眼並無任何表示的三郎和師綰若,回過頭來,道“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那土埋麵道“你……你靠近一點,我就告訴你。”

若說方才那句話第一次出來時,謝憐信了他八成,那麼這一句之後,謝憐對它所說的話的信任就隻剩下五成。焉知這怪物不是想哄騙人靠近,然後突然發難?

謝憐當然不會聽他的,起身退開。

那土埋麵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他會害死你們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