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看道格拉斯家熱鬨的上流社會並沒有看到想看的鬨劇,因為一向眼高於頂的佩裡斯並未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除了當晚的主動離席。
坦白來講,那離席也是足夠體麵了,換位思考一下,這一出真假千金的事,竟然隻有自己蒙在鼓裡,要是換了其他人,還不一定鬨出什麼事。
小姐們私下裡偷著討論,不少人都覺得德維特這位小公爵做事魯莽,也是仗著佩裡斯向來是貴族小姐的楷模,行事向來很有分寸。
不過一個男人需要什麼細致呢?能建功立業,也不亂搞男女關係,就是上等的丈夫人選了。
與佩裡斯相對的朱利安小姐,也被這些人拉出來評頭論足了一番那天宴會上的表現,心裡想的總歸不是什麼好聽的,畢竟最後那幾句感謝,深諳社交辭令的小姐們都覺得朱利安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可惜班門弄斧,小心思放錯了地方。
不過礙於教廷的麵子和聖女這一特殊身份,人們多少有些收斂。
處在話題中心的道格拉斯家族成員,如今準備著第一次外出。
公爵半夜回來了一趟,帶了一堆珠寶首飾,本想陪陪朱利安,結果又有軍令,吃了早餐就匆匆離開了。
佩裡斯沒去餐廳吃早餐。
她還記得公爵說過不想和她同桌吃飯,太妃殿下還安慰她說是公爵和德維特都是一類愛獨自吃飯的人,然而聽著樓下餐廳的歡聲笑語,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東西最終被安排在了原來房間的隔壁,原本德維特是想要她騰了地方住閣樓的,可朱利安不肯,對上那雙小心翼翼懇求的眼睛,德維特最終還是讓佩裡斯住在了朱利安隔壁。
佩裡斯穿著舊裙子,看見德維特穿好的那身月白色禮服,動作一頓。
那是她十六歲時專門給他定製的衣服,和那位甚少對外接單的設計師女士一起討論了月餘,最終才定下這一身男裝,還有她的一身女裝。
佩裡斯正要說什麼,就見穿著同一套衣服的朱利安推門而出,高興地挽住她的胳膊:“你看!好漂亮的裙子呀!”
佩裡斯僵硬地笑:“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朱利安一回頭,看見德維特和她穿的是一套,有些疑惑,“誒?”
“是兄妹裝。”佩裡斯搶在德維特話頭前說,好像這話要是由德維特說了,就會有什麼東西壞掉似的,“很合適,你和小公爵一起穿出來,效果很好。”
德維特倒是毫不在意佩裡斯的反應,笑著說:“還合身嗎?昨晚在衣櫃裡翻到了這兩身,壓在下麵,差點沒發現,大小或許有些不合適。”
朱利安點頭:“合身!”
或許是小時候營養沒趕上,朱利安比佩裡斯要瘦小一些,如今穿上佩裡斯十六歲時的尺寸,居然剛好。
“今天要去哪兒?”朱利安挽著佩裡斯不鬆手,對著佩裡斯咬耳朵,“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德維特溫柔地回答:“去伊莎貝爾,今天帶你去見哥哥的好友們。”
朱利安愣住,咬了咬唇,正要點頭,佩裡斯看她的神色,心下不忍,於是說:“昨晚才參加了宴會,今天又去小型聚會,不如改天讓朱利安和他們再見吧。”
德維特目光一冷,看向佩裡斯,佩裡斯被這眼神盯得手心出汗,心裡發緊:“小公爵,你可能無法理解,但這樣的社交頻率對一個小姐而言是不合適的。”
德維特蹙眉,果然在佩裡斯說小公爵三個字時心裡有些彆扭,因為習慣嗎?
朱利安見氣氛不對,搶著說:“我覺得佩裡斯說得對!”
德維特:……
他無可奈何:“好吧,那今天想去哪兒?”
“俘虜營!”
德維特一怔,像是有些傻了:“俘虜營?”
佩裡斯也訝然:“為,為什麼?”
那可不是好去處。
朱利安答道:“我鄰居奶奶就是俘虜營出身,她給我講過裡麵的孩子都過得辛苦,從前沒有辦法,現在想去給他們送些東西,最近正好是青黃不接的季節。普通人容易挨餓。”
德維特與佩裡斯都沉默了,最終小公爵開口:“可以,我們今天去那裡。”
佩裡斯抬頭,聽著德維特與朱利安討論該帶些什麼東西送過去,一時怔忪。
如今道格拉斯家的俘虜營與其他家族,乃至王室的俘虜營都不太一樣。
那是佩裡斯十三歲的事了,當年初上戰場兩年的德維特與公爵一同歸來,她興致勃勃地偷偷去看了,然而不同於王都遊街時所看到的將士英姿,她看到的是軍隊最末尾奴隸俘虜們麻木絕望的臉。
有骨瘦如柴的孩子,有殘疾的老翁,有大哭著用手挖坑挖得滿手血的乾瘦漢子。
那不是戰俘,那是平民。
一個婦女將有氣無力喊餓的幼童抱在懷裡,看到她後立馬撲過去在地上給她磕頭,年少的佩裡斯下意識摸出一塊麵包遞過去,那佝僂的女人一把搶過去,忙把麵包往孩子嘴裡塞,孩子沒力氣咬,她就嚼爛了往小孩嘴裡喂,一次又一次,那孩子終於吃了進去。
那女人抓著麵包又給她磕頭,大哭著說好人好報,聲音嘶啞像是烏鴉。
一些男人聞聲也圍了上來,有虎視眈眈的,有磕頭的,全盯著她手裡的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