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道爾咬牙,最終沒轉身去找巡邏隊,而是守在門口,等著佩裡斯出來。
她能出來的,一定能。安道爾在心裡默默地說。她是中級魔法師,不會有事。
佩裡斯吊兒郎當跟著個新的黑袍人走進去,那人殷勤得說:“沒想到大人您原來長這個模樣,實屬比偽神的聖女也比不得的美麗動人。”
佩裡斯捏著徽章:“哦?偽神的聖女?”
“哼,那朱利安我也不是沒有見過,偽神的聖女真是一如既往無趣,翻來覆去的金發碧眼,論五官相貌和身材,哪裡比得上您!我們伊賽爾大人的信徒,才應是美得標杆!”
“都,來了誰啊?”
“按您的吩咐,高級主教們都來了,”分不清兜帽下的性彆,那聲音也是難聽得要命,語氣卻極度狂熱,“主教大人,我們的試驗品已經準備好,就等投入到北林去,定然能讓吾主再現光輝!黑暗神終將接管整個世界!”
黑暗神?還有這麼個神?哦,有光明神在,黑暗神也不是不能理解?西幻小說嘛。
佩裡斯進入狀態,故作深沉地點頭:“帶我去看看。”
“您要先看看試驗品嗎?”
“嗯。”
“那我們的會議?”
佩裡斯乜了那人一眼,那人訕訕道:“這邊請。”
通往地下的暗道陰森冰冷,前麵的人舉著油燈,地麵暗得什麼也看不清。
腥臭的氣味傳來,佩裡斯抽了抽鼻子,不適地皺眉。
“這一批新魔獸耗費了我們聖教全部的心血,各類動物實驗,最終隻留下了這幾十隻,負責魔法試驗的人說,這批成功品有驚人的繁殖力,今晚是第一胎,能誕下十胎,這十頭會先送往雪林戰區,其餘的會依次分散到各地,想必過些日子在那些人歡慶的時候,就能給他們一個大驚喜!”
終於走到儘頭,地下的密室中擁擠著幾十頭龐然大物,這些毫無美感的被拚接的異獸睜開腥紅的眼睛,凶惡地張開嘴。
“怎麼長這樣?”佩裡斯嫌棄極了,“魔獸怎麼都有動物樣,這些是什麼東西?蛇頭馬身?還有這個狐狸身上全是鱗片?惡心死了。”
“您恕罪!都是按您的指示辦的,”那人冷汗津津,聲音都顫抖起來,“魔獸越凶神惡煞越有威懾力,這些成品兼具了被結合動物的特性,威力巨大!”
誒?那角落的,怎麼有些眼熟?
佩裡斯有些頭痛,總覺得裡麵有幾隻看著分外眼熟。
她撥開擋著的黑袍人,湊近看了看,左思右想在醉過頭的腦袋裡想不出來。
那是上輩子在戰場上看到的魔獸,當時被認定為是魔獸的進化,現在看來,是一場陰謀。
佩裡斯沒反應過來,但身上的酒氣撲進異獸的鼻子裡,魔獸們的叫聲此起彼伏,吼得佩裡斯直麵腥臭的口氣。
她不高興了,很不高興。
“其他人呢?”
佩裡斯手指勾了勾,一簇火焰在指尖點燃。
“在上麵。”
“上麵?哪個上麵?”
“牢房正上方,眾位信徒畫了法陣守候,鎮壓這些魔獸需要大法師才行。”
“唔,那可真是太好了!”
“啊?”
佩裡斯迅速轉身,五指朝天,火焰從她掌心如躍動的燭心。
“你不是大主教!”任誰也反應過來這人不是巫師了,“你是怎麼進來的!這裡隻有黑魔法巫師才能進!”
“你是說這個嗎?”佩裡斯狡黠地笑起來,手上橙紅的火化作漆黑之色。
那人大叫:“你和阿爾文是什麼關係!”
“阿爾文?誰啊?”佩裡斯迷迷瞪瞪,“不認識。”
“來人!有人入侵!”領路人驚叫著要往樓上跑,卻不擔心那群野獸,畢竟魔獸戰鬥力強,這入侵者再傻也不會乾出這種蠢事……吧?
佩裡斯再次念咒:“以草木之靈,借天地之氣,請吾主賜予信徒連橫四宇之力,破邪魔侵染之穢,破!”
在扔下黑魔法攻擊陣轉身離去的黑袍人聽到身後一聲巨響,他停下腳步,怔愣地轉身。
純粹的木魔力如旋風湧動,地麵被觸發的漆黑法陣化為細粉如煙散去,火苗懸空,好似隕石天火,炸開被魔獸汙染的空氣,將籠內捆縛的惡獸燒得嚎叫震天。
地牢劇烈顫抖,石屑撲朔朔地落,佩裡斯頭頂撐開巨大蓮葉,幫她擋住下落的石塊。
快要傻掉的巫師回神,連滾帶爬向出口逃去,頭頂天花板塌陷,落下數十個黑袍身影。佩裡斯輕點腳尖,風將她托到地麵。
屋內的黑魔法陣被徹底摧毀,殘缺的幾個發出黯淡的光,空中是沒被壓在石頭下的黑魔法師,各握著武器直指出現在中心的佩裡斯。
滿目瘡痍,坍塌的木屋,擁擠的石塊,石塊下是死死傷傷的魔獸和半死不活的同伴。
“吾主伊賽爾,願您將暗魔力借與我等,信徒以罪人頭顱奉於祭台!暗之……”
吟唱中斷,佩裡斯給他們每個人嘴上塞了塊石頭,她歪著腦袋:“好奇怪,我很好奇,你們這些會吟咒的家夥們,要是不會說話了怎麼辦呢?”
巫師們:……
安道爾:……
“噗嗤。”
本因為地動而不安的安道爾忍不住笑出來,他剛還心急如焚,結果房子塌了冒出來一群巫師,佩裡斯輕巧地出現在中心,正惴惴不安生怕佩裡斯出事,就看到這一出。
哪有魔法師打架捂對方嘴的啊?
魔法師要麼吟咒要麼畫法陣,法陣難度最大,吟咒是最基礎和常見的牽引魔力的方法,且不說法師很難近身,但有點道德的都不會做這種事,畢竟你捂彆人嘴,彆人下次也這麼做,早就亂套了。
不捂嘴,是基礎常識。
但佩裡斯沒有常識,佩裡斯的魔法野生野長,且有各種奇思妙想。
巫師們在空中呆住,又迅速反應過來,可石頭卡在嘴裡根本掏不出來,於是他們抬手就要畫陣。
畫陣難度大,佩裡斯也不阻止,甚至饒有興味地抬頭看,順便指指點點:“你們不行啊,送我徽章的那家夥很快就畫好了,你們怎麼還沒好?誒,左邊那個,你怎麼還要在空中擺東西呢?畫法陣擺東西做什麼?賣嗎?”
再強調一遍,佩裡斯沒有常識。
安道爾捂臉,隻能求救援快點到。
一般魔法師畫魔法陣都要借助外物,什麼魔法石、陣紋和準備好的魔具,像剛才那個能徒手一個法陣的,可都是天賦極高、日後會成長為高級魔法師的大寶貝!
正在擺陣的巫師努力無視地麵的少女,然而就在有一個魔法陣馬上成功的時候,佩裡斯打地鼠一樣,一根藤就把魔法陣敲碎了。
一個又一個,聲音清脆好聽,她還頗為滿意地評價:“好陣!好聽就是好陣!”
魔法陣極費心力,一被打斷,巫師們齊齊吐血,像是一群蝙蝠一樣從空中掉下來。
佩裡斯嘖了一口,覺得無聊:“你們不行啊,要不要再給你們一個機會?還挺好聽的。”
殺人不要語言刀,黑巫師們再噴了一口血,齊齊暈過去。
佩裡斯打了個酒嗝,茫然地捂住嘴,陰霾的天空本還算亮,忽而有隱天蔽日的一隻巨獸飛在空中。
安道爾與佩裡斯一齊抬頭,一頭背後生翼的巨狼飛懸於空,落下巨大的陰影。
雙翅扇動,帶來一陣颶風。
除去佩裡斯與安道爾,這恐怖的氣息擴散向整個王都!
正在打算盤的艾米麗手中一頓,扔下賬本走路生風地向魔力中心趕去,被米克萊特與約瑟夫找到的德維特帶上巡邏隊沿著線索飛奔,克勞迪婭坐在女王對麵睜開黃金瞳,真相之瞳發動,艾米莉亞女官帶上親衛隊從王宮出發。
“呔!何方妖怪敢在我佩裡斯麵前作怪!”
佩裡斯被吹得暈頭轉向,隻覺得熱血滿腔,胸中湧動一股濁氣,澎湃的心情無處發泄,怒火將要爆炸,於是她兩手猛地一抬,手上熒光一閃,半人高的附魔長弓隨著熒光的消失出現在麵前,木質長弓的銘文回路發出碧光,佩裡斯高抬長臂將弓拉滿,瞄準天空中展翅的巨大魔物,自空氣中凝練而來的金色長箭拖著流星般的尾巴,直指天上的魔狼。
她大喝一聲:“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咻——
嘶吼的魔狼隻覺一支穿雲流矢帶著強大的光明魔力衝它來,然而再矯健的身軀也無法避開光的掃射,魔法長箭貫穿它的心臟魔核,從傷口迸發出煙花般的黃金火點,如烈陽入腹,魔狼痛得嘶吼,叫聲震天卻掙紮不得,龐大的身軀被燒得乾乾淨淨,連黑煙都被光芒吞噬!
安道爾呆呆地看著不遠處射完一箭的佩裡斯,她晃悠悠地從廢墟向下跳,安道爾連忙上前要扶住她,生怕佩裡斯一時不察把自己摔出個什麼意外。
然而佩裡斯穩穩落地,腳下是雪白的風旋。
她怎麼還會風魔法!
安道爾又躲了回去。
佩裡斯是魔法師可以理解,畢竟也不是沒有人覺醒失敗後二度覺醒,隻不過隻能維持在魔法學徒的位置上不得寸進,但佩裡斯呢?名錄裡的木係中級魔法師也就算了,今天看來她會的不止是木係魔法啊。
佩裡斯跳下來後踹了一腳地麵的碎屑,似是心煩,蹙眉打了個響指,烈火忽而在地麵點燃,焚燒起所有暗魔力留下的痕跡,巫師被壓在廢墟之下痛呼,佩裡斯甚至體貼地給他們蓋上防火的木魔力保護罩:“噓,安靜些,又不會死,叫什麼叫!”
安道爾:……
怎麼還有火魔法啊!
她醉得太嚴重了,真的沒人能治住她嗎?
是的,沒有人。
佩裡斯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享受餘溫一樣一動不動,在安道爾快以為她是要睡著了的時候,她突然揚起手:“煩死了!”
安道爾:?
“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佩裡斯四周刮起強風,本就被摧殘的廢墟地像是被剮了一層,暴露出地下湧動的暗魔力,“魔獸都給我死!看我東西南北風,燒不儘我就吹死你!”
颶風襲來,安道爾拔劍插地,費力地穩住身體,烈火燎原般吞噬罪孽的地點,隨著風張牙舞爪,眼見證據被燒得七七八八。
他吃力拔出劍,將這柄家傳的寶劍當拐杖用,好不容易蹭到廢墟下有最多紙質物的地方,撿到什麼是什麼地往懷裡塞,手指碰到大地,發現一捧血紅的寶石正在侵吞黑巫師留下的黑火。
黑火被紅寶石吸得乾乾淨淨,安道爾撿起它們,被燙得手發紅。
是暗魔力。它能儲藏暗魔力,方才那些明明水平不及的巫師能把魔法陣畫得和其他人幾乎一樣快,全靠這血紅的晶體。
本以為已經被佩裡斯破壞乾淨,沒想到還留了一捧。
烈火焚燒。長風成旋。天空聚集起大片烏雲,壓境而來。
電閃雷鳴,傾盆大雨,被淋得渾身濕漉漉的佩裡斯立於天地之間,在閃電雪白的光芒中握緊那本從天而降的不祥舊書。
那是一本教導巫師如何剝離靈魂以及用血肉製作類人傀儡的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