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向西跑去,爛果子的味兒越來越濃,引著二人來到一處梨樹下。
隻是那一樹的梨子皆已在枝頭腐爛,氣味令人作嘔。
薑安從馬車裡探頭,看到樹下有個人正慌張地站著,那是個身姿曼妙的少女。她長了張小圓臉,梳著個長辮子。
而這少女前方便蹲著一隻無食鬼。
無食鬼背對著人站在梨樹下,身上的衣服又臟又亂,還打著赤腳。
少女應當是從沒見過無食鬼,正警惕地問:
“你、你是什麼鬼?竟能將一樹好梨子,瞬間變成一樹爛梨子!”
說著,她撐場麵似的把辮子甩到身後,故作高深地拿出一張畫的七扭八扭的符籙,戰戰兢兢地朝它喊道:“你彆動啊……”
聞言,那無食鬼鬼迷茫地轉過身,手裡還提著兩隻晃晃悠悠的爛梨子。
它的皮膚呈現著病態的青色,指甲是烏黑的,看起來不像凶神惡煞的鬼,倒像個僵屍。
與此同時,少女看到了無食鬼的臉——一張淚流滿麵的臉。
這鬼,居然在哭。
一人一鬼,麵麵相覷起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薑安在一旁看得清楚,那少女拿著符籙的胳膊都在打顫呢。
仔細一看,這張符籙還畫錯了……
對麵的無食鬼涕淚漣漣,委屈地提著兩個爛掉的梨子,瑟縮地看向少女。
梨子提在手裡搖搖欲墜,那已經腐爛的梗,根本承受不了一個梨子的重量。
“啪嘰。”
無食鬼手裡的爛梨子掉到地上,瞬間摔成一灘梨肉。
“嗚啊啊啊啊——”
它終於忍不住噴湧而出的眼淚,癱坐在地上,對著那死無全屍的爛梨子掩麵痛哭起來。
那少女被它突然爆發出的哭聲嚇了一跳。
她像個兔子一樣往後蹦了一步,可見鬼哭成這樣,又茫然起來。
“噗。”
薑安忍不住笑起來。
她這一笑,那少女和鬼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來,齊齊看向她。
薑安也不客氣,朝著那鬼露出一口小白牙,舉起一張標準又美觀的符籙。
“無食鬼,你瞧瞧這張符,能不能去掉你半條小命?”
無食鬼聞言,哭的愈發慘了,“撲通”一聲跪下來,朝著薑安就“邦邦”開始磕頭。
它這樣一磕,反倒讓薑安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喊停。
“唉行了行了,我就是嚇唬嚇唬你,快走快走。”
無食鬼連忙起身,梨子也不要了,扔了就要走。
薑安警告說:“這附近有不少村落,把你的食欲收起來。再這樣破壞農家的果樹,這張符就貼到你的臉上!”
此言一出,那鬼頓時崩潰,但又不得不從。
它嚎啕大哭起來,邊掩麵哭泣,邊赤著腳如青蛙一般連蹦帶跳的跑遠了。
“哇——”
一旁的少女被薑安手裡的符籙吸引了目光,甚至都忘記了鬼的事,驚歎了一聲。
“姑娘,這符是你畫的嗎?”
薑安點點頭,“是我畫的。”
她看這少女的小圓臉甚是可愛,就心情大好地補充一句:“送你幾張,你可以照著描,練一練就會畫了。”
說完,薑安手裡就變戲法般出現幾張精美的符籙。
少女驚喜地接過來,再看薑安時,眼神已經變成掩飾不住的崇拜,“我叫葉瀟瀟,學了兩年術法,隻可惜還是個半吊子,姑娘你呢?”
薑安頭上戴著一個淡紫色的發帶,笑眯眯撐著車窗笑,指了指趕車的謝寧說:
“我叫薑安。那位是我弟弟,謝寧。我們兩個都略通些捉鬼之術。”
“我聽你叫它無食鬼,那是什麼鬼,我從沒聽過。”
見薑安好說話,葉瀟瀟情不自禁請教起來。
她說起話來輕輕柔柔,薑安隻與她攀談了幾句,就覺得投緣。
見葉瀟瀟風塵仆仆,薑安就叫她上馬車裡來歇息,然後給她講起無食鬼的事。
“生前極愛挑撥離間的狡詐之人,死後不會被允許進入冥界。他們會在人間化為無食鬼,整日在山野中邊哭邊跑,且一直擁有著為人時的食欲。”
“不過,若它想喝湖水,湖水便會立即乾涸;若它想吃果子,果子便會立刻腐爛。這些是冥界對它的懲罰,咱們捉鬼的不宜乾預。”
葉瀟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認真地追問道:“它會不會到處搞破壞呀。”
薑安笑了笑,遞給她一串葡萄說,“無食鬼對人造不成傷害的。它是最低等的凶鬼,基本隻在出沒在無人的深山當中,在有人跡的地方比較罕見。”
葉瀟瀟吞下顆葡萄,有些迷糊:“凶……鬼?”
薑安挑挑眉。
這凶鬼的概念,是術士入門就該懂得的,葉瀟瀟學了兩年怎麼還不懂這些?
但見葉瀟瀟一臉求知,薑安也沒說什麼,認真地解釋起來:“凶鬼便是沾染上邪氣的野鬼,你平日裡見到的那些渾渾噩噩的鬼,都是凶鬼。”
“凶鬼是很好解決的鬼,經過術士引導或贖罪後便可重入輪回。但厲鬼是背負仇恨或執念極深的野鬼化成的,很難再入輪回。”
“而惡鬼更是厲害,它們已邪念入魂、無可挽回,術士隻能將之滅殺。”
一下子知道了這麼多,葉瀟瀟就像一個突然被夫子親自提點了的差生。
她暈暈乎乎不知該說些什麼,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
這些基礎的東西都不知道,薑安有些好奇問道:“葉姑娘,你的術法是誰教你的?”
一提這個,葉瀟瀟便兩眼放光,頗有些與有榮焉的樣子說:“是我家請來的呂大師,他是捉鬼司的人,可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