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周氏祠堂之前,鐘玄一直拉著謝蘊的衣袖,待到走出很遠後,他才鬆開。
察覺到鐘玄的動作,謝蘊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沉默著往家中趕去,跟在謝蘊身後的鐘玄突然開口道:“如今你不需要繼子也能護住田產了,可想好了如何處置我?”
周懲是為了救荊州總督而亡,這個救命之恩,便是周懲這一支沒有男丁,周家大伯與族裡人也不敢再逼迫謝蘊將田產歸還。
恐怕日後還要巴結著她,而他自然是沒有什麼作用了,沒有作用有被看穿心理陰暗的人大多是要被拋棄的,鐘玄心中篤定謝蘊會將他趕走。
到底沒了去處,即便是心思深沉的小少年,遇到這樣的事情也終究是心中慌亂,他抿著唇等待謝蘊最終的宣判。
察覺到少年的心思,謝蘊停下腳步,偏頭落在她身後半步的人身上,喚作鐘玄的少年神色篤定中透著不安,幾分倔強的模樣,似是非要從謝蘊口中要到答案,不然不會甘心。
這樣的神情,倒像是個還半大的孩子了,謝蘊目光審視著少年,她一早就察覺到,自從李節出現之後,鐘玄便一直緊抿著唇麵色泛白,就連裝出來的楚楚可憐也忘記了。
是在害怕。
知道鐘玄在害怕什麼,謝蘊卻沒有出言安慰,鐘玄心思極深,若是用對尋常半大少年的法子對他,恐怕會讓他心中有恃無恐。
謝蘊不願家中養一個會隨時威脅周母與周嫻還有自己安全的存在,若是要留下鐘玄,需得讓他知道害怕。
眼見他真的怕了,深邃的眉眼,倔強的神色著實讓人心疼,若是周母見著了定然上去安撫了,謝蘊心中也有一刻心軟,卻又很快強迫自己冷硬起來,神色冷淡:“既是從府衙裡麵過了契,便沒有隨意反悔這一說。”
謝蘊並沒有給鐘玄他想要的答案,卻也表達出了她不會隨意趕走鐘玄,非謝蘊刻意為難眼前這個半大的少年,而是這亂世流離,她與她的父兄尚且會走散,誰也不能保證日後會發生什麼。
那有些陰鬱倔強的少年卻仿佛悟了什麼一般,嘴角勾起一縷冷笑。
謝蘊未曾給他肯定的回答,在多疑敏感的鐘玄心中便是否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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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正曬,周家的小院子距離周氏的祠堂有些距離,腳程不快的人須得走上半個時辰,謝蘊與鐘玄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正是晌午的時候,謝蘊白皙細膩的額角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將額前的碎發打濕貼在額角上,卻也不顯狼狽,隻是看著朝氣蓬勃。
反倒隻有十二歲左右,本該朝氣蓬勃的鐘玄渾身都是冷意,倒是顯得陰沉的多,可惜周母與周嫻都沒有覺查出來,隻有李節的目光落在了鐘玄的身上停頓了一下,很快回到了謝蘊的身上。
謝蘊回來的時候正是晌午,本是熱的慌,該取些涼水消暑氣,但沒有看到周母與周嫻身影的謝蘊直直向著堂屋去了,鐘玄也緊繃了神色跟在後麵。
跨進屋內瞧清楚裡頭的人,堂屋上首坐著近日在祠堂出現過一次的李節,他後邊兒還站著他帶來的兩個帶刀大漢,周母與周嫻坐在對麵局促不安,她們不敢與李節答話,難怪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焦躁不安的周母瞧見謝蘊回來了,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大的鬆了口氣,她起身拉著謝蘊,想要向她介紹來人是誰,還不待周母開口,謝蘊便道:“民婦謝蘊見過李大人,今日多謝李大人出手相助。”
此前在周家祠堂裡頭,李節解圍,謝蘊便知道了他是什麼人,隻本以為李節已經離開了周家村,沒想到他還等在此處,謝蘊說完又朝著周母安撫道:“阿家莫慌,我已經見過了李大人。”
言罷又看向李節,行了個標準的漢人世家大族的禮儀,待聽到李節免禮的聲音才道:“李大人可是還有什麼事情要給民婦交代?”
李節詫異於謝蘊的聰慧,更是看出了謝蘊氣度不凡還會世家大族的禮儀恐怕出身並不簡單,但是卻知進退的並未多問。
他今日所來這周家村是因為收了褚紹的書信,讓他前來處置周懲的後事,此事本來已經同周母說好,留下了金銀準備離去。
卻被周嫻央求去周家的祠堂。
在聽周嫻說明了原委之後,李節秉承著此乃舉手之勞的事情,同意前去,去時正巧聽到了周奇的誅心之言,便幫襯了幾句。
許是李節的善意,取得了周嫻的信任,回程途中周嫻絮絮叨叨說了近日裡發生的事情,與謝蘊如何辛苦維護周懲的母親與妹妹,在周嫻的零碎的話語之中,李節大抵生出了對謝蘊除了美貌的其他印象。
知書達理,有勇有謀,堅韌不拔。
本來從周氏祠堂回來之後,李節就該告辭離開了,卻不知為何,心中決定留下等謝蘊回來之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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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謝蘊的詢問,李節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作答,卻叫人察覺不出來,他又將同周母所言再敘述一遍,看著堂下的女子看著自己平靜的眼眸,李節末了又補上:“周夫人,若是您這邊有什麼要求隻管提出來,隻要不違反律法,不傷天害理,製憲大人定會應允。”
其實,這句話信中並未寫,乃是李節擅自所言,他看著剛剛失了夫婿卻異常堅強的謝蘊不自覺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失言,已然不好改口。
他看著謝蘊,胸中的心微微提起,屏住呼吸想聽聞謝蘊要什麼,隻要是謝蘊提出來的要求太過分,不宜麻煩府衙,他也有把握能處置妥當。
隻見謝蘊沉吟片刻,方才緩緩抬眸不疾不徐:“多謝李大人,民婦確有一請,還需麻煩李大人幫忙。”
李節微微一笑:“周夫人請說。”
隻見謝蘊的眉頭微微蹙起,聲音和緩:“如李大人所見,今日民婦開罪了族中長老,更是與素來有舊怨的大伯一家徹底撕破了臉,他們恐怕會記恨在心,短時間不敢報複,可時日久了總歸是多有不平,為了以絕後患,民婦思來想去欲舉家搬遷至南郡,懇請李大人幫忙在南郡尋一處合適的宅子,當然,銀錢我們自會出。”
李節與三教九流打交道甚多,知曉謝蘊擔憂不無道理,又心中讚歎她眼光長遠所求也並不是什麼過分之事,李節欣然應允,對謝蘊的好感愈盛,他道:這有何難,待周夫人料理好了此處的事宜之後,隻管去荊州府衙尋李某便可。
再度拜謝,李節告辭了謝蘊,留下一個侍衛在宜都郡等謝蘊處理好周家村的事情,照應他們四人前往南郡,而他先一步回到南郡,將褚紹帶兵北上之後,荊州的要緊事一並寫信稟報,寫完之後提著筆略微思索,又加了句“周懲後事已處理妥當”,才將書信密封遞給傳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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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院子裡頭,四個人關上了院子門圍著石桌而坐,石桌上放著布蓋著的托盤,裡頭是五百兩紋銀,這些銀子足夠普通人家富足的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