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桌麵上鬨鐘的分針跳動了一下，時間來到晚上的十一點十三分。

宋歌伏在桌前，雙手捧著手機，右手拇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按動著，手機屏幕上變幻的光映在她的臉上，照出她麵容上的疲態。在宋歌操作的角色的猛烈進攻下，最後一座高地塔驟然倒塌，三路兵線兵臨城下，對手的大營岌岌可危。而此時對手隊伍中的四人頭像均是一片灰暗，唯一存活的輔助在重重兵線的包圍下不知所措。

贏了。宋歌長舒了一口氣。三路兵線進塔，敵方大勢已去，隻剩一個小小的輔助是沒有辦法將這些小兵全部清理乾淨的，現在就算宋歌站著不動、什麼也不做，敵方大營也會被小兵們推倒，所以宋歌乾脆放下手機，左右活動一下酸痛的頸椎，再用手捏了捏鼻梁。

“我先去洗把臉，一會兒回來繼續打。”房間裡隻有宋歌一個人，宋歌扶著耳機的麥克風好似自言自語般說了這麼一句。

宋歌起身時，桌上的手機屏幕上播放的畫麵正好定格在大大的“勝利”字樣上。宋歌隨手點了一下便推門出去，隻留下遊戲在自行結算。最先彈出來的是MVP的特寫動畫：柴犬模樣的式神揮動太刀，一把將刀插入地麵——毫無疑問，這一把的MVP也是宋歌。

宋歌在衛生間草草掬了把水洗臉，感到腦子又清醒了不少。她看向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青黑，眼球上浮著顯眼的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顯然是氣色不佳。

這段時間恰逢MOBA遊戲《決戰！平安京》的賽季末，不少玩家都趕在最後的時間衝刺，想把自己的段位再往上提一提。這其中也有一小部分人會選擇花錢請技術更好的人代打或陪玩上分，而宋歌正是這個遊戲中小有名氣的主播。這兩周來，宋歌接了不少上分的單子，每天晚上的空閒時間都花在了幫老板們打單子上。宋歌本沒有熬夜的習慣，接單之前也是經過大致的時間規劃後才同意接下。但遊戲總歸是有輸有贏的，即使是宋歌這個段位的人，也不敢保證自己的每一把遊戲都順順利利，因此，宋歌不免花了一些原本用於休息的時間在遊戲上。

不過宋歌手頭上正在打的這份委托有點不一樣，之前她收到的請求都是幫忙打到某個段位或分數，而這一單卻是今天中午才收到的急單——

“宋宋，在嗎在嗎？”這天中午，宋歌的消息欄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正午時分，其他人都在午休時間，隻有宋歌一個人連飯都顧不上吃，為了給顧客的號上分，窩在寢室裡抱著手機苦戰。聽到消息提示音時，宋歌連頭都沒抬，等到一局結束後，她才空出時間瀏覽錯過的消息。

消息是一位常看宋歌直播的老觀眾發來的。這位觀眾遊戲名叫茫茫，是個和宋歌年齡相仿的姑娘，從宋歌剛開始直播沒多久她就常常出現在宋歌的直播間裡，並一直支持宋歌到現在，私下和宋歌關係熟絡。而茫茫出手也相當闊綽，時不時會在宋歌直播時給宋歌送些禮物。所以對宋歌而言，茫茫既是金主也是朋友，通常茫茫提出的陪玩或代練請求，宋歌都會儘量滿足。

宋歌回複道：“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啦，這個賽季的禮儀皮膚不是兵俑的嗎？本來我還不太感興趣，官方發了展示視頻後就越看越喜歡，想給我的每個號都弄一套。但最近實在是太忙了，一直都沒空打遊戲，結果……”

“結果？”

“結果我現在才發現今天已經是賽季末最後一天啦！”茫茫那頭發來一大串感歎號，快把宋歌的聊天窗口都填滿了，“嗚嗚，小號的場次還沒打夠……宋宋，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真的很想要那套皮膚！”

原來她是希望讓宋歌幫忙肝場次，宋歌心下了然。

決戰平安京每個賽季都會推出一款賽季皮膚和一款禮儀皮膚，這兩款皮膚均為免費，但有一定的獲取條件。賽季皮膚的獲取方式是達到一定段位與勝場，而禮儀皮膚，顧名思義，完成至少六十把匹配或排位，且文明遊戲，不能被舉報。

茫茫想要的兵俑皮膚正是需要打滿六十場才能獲得的禮儀皮。不過好在禮儀皮獲取對段位和勝率沒有要求，無論輸贏，隻要打夠了就行。茫茫的小號段位很低，對宋歌來說把把都是碾壓局，沒有任何壓力。而宋歌的上一單也快打完了，如果隻是剩十幾場沒有打的話，宋歌完全可以包攬這一任務。

“那你還剩多少場沒有打呢？”

“嘿嘿……”

茫茫發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表情包。

“58把。”茫茫說。

宋歌沉默地關掉了微信窗口，切回遊戲界麵，點開了下一把排位。

不幸的是，這一把遊戲進行得不太順利。宋歌的隊友在對線期便接連失誤，宋歌自己也表現平平，沒能在逆境中找到突破口，最終很快輸掉了遊戲。宋歌鬱悶地切回微信，發現茫茫又發了一大串苦苦哀求的消息，還連著發了三個紅包。

宋歌收下紅包，發現茫茫給的數額已經有小四百塊了。她不由得感慨，富婆的世界她是真不懂，現在決戰平安京中除典藏皮膚外最貴的皮膚是198元，而茫茫沒空打遊戲，卻願意為了免費的賽季皮膚花兩倍的價格請代打。也許這就是所謂富人的時間更值錢，而宋歌這樣做做直播當兼職的窮學生，隻能用更多的時間精力來代替付費。

宋歌最終還是答應了茫茫的請求，並退回了兩個紅包。茫茫平時在她直播時就給了不少支持，即使是急單，宋歌也不好意思加價，隻是按平時的價格再打了折收費。

茫茫的小號段位是得業。通常來說，在得業這個段位，一局進行到第五分半鐘時，宋歌就已經直逼高地塔。但賽季末還有不少同行在低段位代打衝分，宋歌也不能保證每把都碰到什麼都不懂的新手，再加上匹配時間、選角色、短暫休息、意外狀況等因素，宋歌按每局十分鐘來估算幫茫茫打場次所需的時間。

一局十分鐘的話，打六十場也就意味著宋歌要連續打十小時。

賽季結算是在淩晨三點，從下午開始打，勉強可以趕在結算前打完。

一想到這裡，宋歌便覺得疲憊不堪。她已經高強度上分快兩周了，自己的賬號幾乎都顧不上，每天一到空閒時間就是給老板們上分，而她現在手頭還有一份預計要兩三小時後才能完成的委托。看來，今晚也勢必要打到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