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潤如酥,初春的一場雨帶著將散未散的寒氣,滴落街道上,不覺間便沾濕了行人的衣衫。
街上熙熙攘攘,吆喝聲四處響起,有挑擔走街賣貨的,有高唱菜名供客人挑選的,有咿咿呀呀唱著“我為你守身十八載,你卻已是負情郎”的淒淒婉婉……
這番場景卻未遍及到往常迎來送往的平安客棧,隻見這客棧大門緊閉,左側柱子掛上了打烊的木牌。
原本衝著這個方向來,想進來下館子的客人卻隻能腳一抬,進了隔壁的客棧。
平安客棧二樓隔間裡,軟塌上悠閒地半躺靠著一位少年。
他曲起的雙膝上夾著一本攤開的話本,左手不時翻著書頁,右手上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最頂上的那顆被咬了個小缺口。
酸得宴安皺起了腮幫子,一臉嫌棄地嚼著:
“這糖葫蘆不如西街二麻子做的好吃,用的果子太小,糖量不足,做得忒酸了。”
坐在旁邊的掌櫃頭也不抬地撥了撥手中的算盤,認真核算著這月客棧的進賬情況,語氣淡淡:
“二麻子媳婦今兒生病了沒有出攤,這還是小來跑到東街緊趕慢趕買回的,東家先將就著吃吧。”
宴安聽了忍著酸意,硬吞下那一小塊能酸掉腮幫子的果子,小聲表揚:“小來這小夥真有前途。”
掌櫃計算完一部分,拾起毛筆在賬簿上寫下幾筆,起了話頭問:
“東家今日,怎得有空到客棧來了?夫子沒把您押在學堂上課?”
“學堂有兩位兄長爭著表現,夫子哪有空閒看著我,再則天天搖頭晃腦地念著四書五經,人都呆了。”
“您就不怕那幾位兄長,再到縣令跟前說您的不對?”掌櫃幸災樂禍。
宴安聽到這話,臉上神色未變,翻過一頁話本,語氣懶懶:
“說吧,趕緊去給我說,誰能把這個親事說掉,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在旁邊給他扇扇風,以示感謝。”
正領著兩位女子走到門口的小來停下正想敲門的手,尷尬地吸了口氣,回頭訕笑幾聲,而後在門上重重地敲了兩下:
“東家,羅姑娘到了。”
屋內本還悠閒的少年,臉色不變,還未知這話早被屋外人聽了去。
他站起來,整了整衣衫,看見掌櫃已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了賬簿,清了清嗓子道:“請羅姑娘進來吧。”
開門進來先看到的是帶著幃帽的纖纖女子,隻見她邁步緩緩走進來,先衝著一旁站立好的掌櫃點頭致意。
而後站定,目光平移看向和她身量相仿的少年。待掌櫃帶著小二和丫鬟出去,把門關上後,便伸手把幃帽摘了下來,輕輕地放在桌上。
女子身量高挑,身段窈窕,生得明眸皓齒,容色巧麗,額間細細描畫著一枚明豔的花鈿,身上穿著時下正興的一襲粉嫩裙衫,襯得她分外明麗,嬌俏動人。
宴安眼神順著羅晚螢打量的目光移動,一股熟悉而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果然就看到羅晚螢櫻唇輕啟:
“許久未見,我瞧著岸邊的柳樹都長高了不少,你怎得還是這般高度?”
聽到這話,宴安本來提起的心安然落了下去。果然還是那麼毒舌,不過這句話對他傷害性不大。
他順勢回到軟塌坐下,撿起話本子放好,慢條斯理地說:
“羅晚螢,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岸邊的柳樹在長,我們也在長呀,”語氣頓了頓,語味深長,“尤其是你。”
一句話便輕易破了羅大姑娘特意營造出來的溫婉姿態。
羅晚螢心頭的火氣“噌”地起來了。她平生最煩的就是身量了。都是江南女子,偏生她就比其他的女子高出許多。連家中父母、來訪的親戚媒人看了,都會暗暗歎氣。
來之前特地找了好友她出主意,要最能戳中男人內心的話題,以報兩人之前私下生意比賽,她慘遭落敗的仇。
沒想到傷敵一百,自損一千,心煩。
羅晚螢氣得直捂胸口,抓起幃帽就丟了過去,看著少年笑意盈盈地接住,氣好像被打在了一團棉花糖上。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坐下斟茶,讓自己勉強心平氣和,能呆的時間不長,她生硬地把話題轉回正事。
“你信上說,關於成親一事,約我來商討是什麼情況?”
宴安收起笑意低頭整理帷帽,重新擺放到桌上,語氣斟酌:“關於這件事,你是什麼想法?”
“還能有什麼想法,難不成我可以不嫁?”
“倒是可以,我想了個法子,就看你想不想,敢不敢做。”
一聽這話,羅晚螢就精神了:“什麼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