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妝容精致,穿著一身黑裙,身材窈窕,整體保養得當,隻是額前幾絲白發以及那明顯失了光彩的眼眸,足以見證獨生子的意外離世給她帶來的打擊。
如今維持著的表麵光彩,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時。
一輛黑色商務車緩緩駛進來紀江淮由管家攙扶著下車,看到沐蘇葉時,他明顯暗沉的眼中多了幾分亮色,非常顯眼。
而沐蘇葉彆過頭,明顯是不想撞上。
氣氛一度變得尷尬。
嚴赫抬腳上前,祝今緊跟其後。
“紀總,好久不見,我記得咱們上次見麵還是半年前的拍賣會。”
紀江淮衝嚴赫頷首:“沒想到,都過了半年。”
“我們進去談吧。”嚴赫說。
“嗯。”
走到沐蘇葉身側時,見她沒有邁步的意思,紀江淮剛想開口,後者卻先衝祝今喊了:“你們說的,我來了,就能見到我兒子,我兒子呢。”
紀江淮握著的拄杖的手一頓,他麵上怒色瞬時升起:“你又在弄什麼妖術?”
沐蘇葉衝他嗤道:“要不是因為他們說有我兒子的消息,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裡來。”
“你……”紀江淮手中拄杖被他重重扔在地上,“慈母多敗兒。”
“我隻有這麼一個兒子,我費了多少心力才把他養大,他這麼沒了,你作為一個父親,天天把死有餘辜掛在嘴邊,”沐蘇葉說到傷心處,眼眶頓時被一片水汽染儘,“這是你兒子啊,是你親生兒子啊。”
一直到此刻,沐蘇葉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瞬間崩了,她跟個怨婦一般指著紀江淮罵著,抱怨著。
紀江淮沒有繼續聽沐蘇葉,讓管家扶著他進屋。
祝今上前在沐蘇葉肩上一點,她因為情緒起伏過大而提不上來的氣緩緩順下。
“我們進屋裡說,他現在,非常虛弱,見不得光。”
一句話令沐蘇葉黯淡無光的眼眸中透出來一抹光亮。
“我真的還能見到他?”
祝今點頭:“是。”
“好,我們進去。”
看著她因急切而略顯踉蹌的步子,祝今內心頗為感慨。
一進屋,沐蘇葉便親自將屋裡的窗簾全部放下,客廳裡陷入一片黑暗。
待燈打開的時候,夫妻倆都被突然出現在跟前的紀牧給嚇了一跳。
沐蘇葉不可置信地望著已經沒有一點生前模樣的紀牧,滿眼震驚。
瘦得皮包骨,眼眶凹陷,因脖子上一顆比他腦袋還要大的瘤子讓他不得不側著腦袋。
身上穿著的衣服空蕩蕩,一陣風都能吹散。
其實現在的確一陣風來就能把他給吹散。
她衝上前,想觸碰又不敢觸碰的模樣讓紀江淮彆過臉,他微微抬眼,眼眸水光明顯,說不傷心難過怎麼可能呢。
“你是牧牧?”沐蘇葉聲音顫抖,“你真是我兒子?”
紀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父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對不起。”
“對不起。”
“……”
他一直重複著磕頭,嘴裡重複著這句話。
沐蘇葉早已泣不成聲:“好了好了牧牧,起來吧。”
“他為什麼……”紀江淮看向嚴赫,“為什麼會是這副模樣?”
“瘦鬼。”
“什麼意思?”
祝今解釋:“生前作惡,死後受的報應,咽喉上生了一個瘤,瘤會流出膿血,不管他吃什麼,這個瘤就和他搶什麼,所以一般瘦鬼都極其瘦,瘦骨嶙峋,皮貼著骨頭。”
聽到這個沐蘇葉再也顧不得什麼,一把抱住紀牧:“我的兒子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啊……”
“媽,不要在為我去求什麼邪術了,我死了,再也沒機會了。”
“媽舍不得啊……”沐蘇葉痛哭,“媽怎麼舍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你啊……”
祝今將沐蘇葉扶起來:“沐總不能讓眼淚落在他身上,否則他走不了,會永遠消弭。”
沐蘇葉趕緊後退一步:“好好好,我不哭了,不哭了。”
嘴上說著不哭,眼淚卻仍舊沒有停下來過。
紀牧跪在二人麵前:“爸媽,我求你們再幫我一件事,讓我遺憾的走,好不好?”
“你是指唐昭的事嗎?”
紀牧點頭:“沒錯,是我害的他,我想讓你們澄清,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有的布局都是我。”
興許見到兒子死後因為這副模樣,沐蘇葉一下子便想通了吧,她歎氣:“我們家不是不承擔責任的人,是我們不好,沒把你教好,讓你目中無人,以為是自己喜歡的就要搶奪回來,包括人,是我們教導無方。”
紀江淮沒有說話,一直在那裡沉默,顫抖著的手想要抽煙,嚴赫順手就替他點了。
“紀叔叔,我爸說,你和沐阿姨一生都在做慈善,你們是善人。”
紀江淮說:“可我們卻沒把孩子教好,後來也因為自己的溺愛花錢請了邪術,我早就準備好所有的證據,就是想給紀牧積點德,沒想到……”
最後的話紀江淮半晌沒有說出口,而是紅著眼睛盯著紀牧,如今的這副模樣,他是怎麼都想不到的。
畢竟是大家族,有足夠的超能力,最後唐昭恢複清白,紀牧跟著嚴厘回易水川,從那兒離開人世,回歸處。
準備離開之際,唐昭出現了。
他穿著他們當初初見時的衣服,隨著他走近,紀牧身上的瘤子居然在慢慢褪下,恢複之前的模樣。
紀牧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原諒我了。”
“死者為大,我也想放過自己。”
“以後,一定要平平安安。”
這是紀牧沉默許久後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唐昭出國了,從此再也沒有他的一點消息。
祝今才明白,原來最大的遺憾不是恨,而是無了恨,所有的記憶慢慢消散,存在的痕跡在這個世上再也無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