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肖恩幾次想開口阻止卻又忍了回去，最後實在忍不住抱怨道，“祖宗，你知道那畫框是金子做的嗎？你就這麼一把火燒了……你知道金子現在值多少錢嗎？”

莉莉翻了個白眼，對這個掉錢眼子裡的朋友鄙視不已。

兵團的食堂裡，人聲嘈雜，他們打好了飯坐在桌邊開始用餐。

趁著迪蘭走開的時候，莉莉終於忍不住問肖恩，“所以我以前，和那個黑發矮個子的男人，是什麼樣的關係？”

這次，肖恩倒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死對頭。”

“死對頭。”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剛才的會議室裡，韓吉說出了和肖恩一模一樣的答案，

幾秒前，利威爾對著韓吉問出了和莉莉相同的問題。

“以前莉莉還在兵團的時候，你們倆關係特彆差，還曾經在公共場合大打出手——當然莉莉是肯定打不過你的。每次兵團開會，你們倆都會意見不同吵起來，讓埃爾文頭疼不已。每次一和你說起莉莉，你的臉色就黑的嚇人。”

對於這個答案，利威爾似乎並不意外。

“利威爾，看到莉莉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沒有。隻是看到她，就覺得生氣和憤怒”

還有悲傷。

是延綿不絕的悲傷，望不到邊際，夾雜著無處發泄的怒火。

利威爾每次看到那個黑發黑瞳的女孩，總是擺脫不掉這種感覺，讓他十分不爽。

“果然。” 韓吉搖了搖頭，“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那次壁外調查，還是我把莉莉的屍體帶回來……”

話音戛然而止，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利威爾明白了她的意思。

每次他們從牆外帶回同伴的屍體，多半都是被巨人咬剩下的殘肢，很容易作假。

韓吉也是想到了這點，不滿地抱怨道，“莉莉這麼輕易就製造假死瞞過了所有人，埃爾文那家夥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下次我去問問他……真過分，莉莉死了之後，我還傷心了很久……這兩個沒人性的家夥，竟然連我都瞞著！”

話雖然這麼說，到了下午見到莉莉三人時，韓吉還是老老實實地帶著他們在兵團裡參觀，隻是餘光總是時不時地往莉莉身上瞄。

出乎意料，利威爾竟然也跟著來了。

他們參觀了兵團的訓練場，武器庫，每過五分鐘韓吉就問莉莉一次“有沒有想起什麼”，讓莉莉有些無奈。肖恩則滿臉寫著不耐煩，恨不得立馬就飛回家裡。

最後的參觀地點，是在訓練場後麵。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帳篷，肖恩立刻嗤之以鼻，“這是什麼建築風格，審美也太差了。”

韓吉卻滿臉的興奮，手上小心地掀開了帳篷的門，讓五人走了進去。

帳篷裡麵也遮得嚴嚴實實的，沒有燈光或燭火，一片漆黑。

之前瞎了太久，莉莉對黑暗都快有應激反應了，一點也不理解韓吉到底在興奮什麼。

她剛準備跟肖恩吐槽，視線裡卻突然出現了兩隻燈塔一般大、駭人的眼睛。

莉莉全身的血液瞬間冷了下去，哪怕沒有記憶，她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

是巨人。

可這裡是調查兵團，怎麼會有巨人出現在這裡？

來不及細想，她身體比意識反應更快。右手猛地推了肖恩和賈森一把，想將他倆推出了帳篷外，嘴裡喊著，“快走！我給你們爭取時間！”

莉莉幾乎是本能地站到了巨人麵前，剛抬起手，卻又愣了一下。

然後才反應過來，她沒有武器。

她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巨人，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此刻應該手握著雙刀，刀柄處有一個按鈕，可以射出繩索，然後……

思緒戛然而止，巨人已經朝著她的方向伸出了巨大了手掌。

沒時間了。

同一時間，另一個人表現出了和她一樣的反應。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黑發矮個子男人站在了她身旁。

無論這兩個人武力值有多高，可赤手空拳要怎麼才能殺死巨人？

頃刻，莉莉就下了必死的決心。

她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巨人十分虛弱，抓住一個人就已經是極限了，吃人也需要時間，足夠肖恩和賈森跑出去喊人了，這裡是調查兵團，要殺死這個巨人根本是輕而易舉。

要保住肖恩和賈森。

她克服著內心的恐懼擋在巨人麵前，卻無意識地伸手，將身旁的男人護在身後。

下一秒，男人一個掃腿向她發難，她毫無防備地被放倒在地，皺起眉不知道這個男人在這時候發什麼瘋。

男人雙腿跪在她身側，覆在她身上。

莉莉立刻明白過來。

他在保護她。

巨人的手掌已經近在咫尺，利威爾將莉莉牢牢地護在身下，如果她不做些什麼，巨人第一個抓住的一定是利威爾。

從未體驗過的慌亂占滿了莉莉的心神，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要鎖住男人的雙手，將他翻倒在地。

可出乎意料，男人像是預料到了她的所有行動，死死地將她的雙手鎖在頭頂。

這個動作似乎在利威爾心裡排練了很多遍，似乎在他沉睡的一年裡，他一直在後悔當初他沒有像現在這樣阻止她。

帳篷裡密不透光。黑暗中，莉莉根本看不清利威爾的麵容，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她卻莫名能想象到男人那雙通紅的死魚眼，他連聲音都發了狠，宣泄著心裡的怒火，

“你彆想再一個人瘋……”

她根本不理解男人話裡的意思，可聽到他的聲音，她眼角的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在地上。

這令她詫異。

以她對自己的了解，在她心底她始終認為眼淚是軟弱的。

因為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所以哪怕她沒有記憶，她應該是很少會流淚的人。

可是看著眼前發著狠的男人，手腕處傳來男人炙熱的溫度，他像一隻凶狠卻迷茫的困獸。一瞬間，無法理解的悲傷徹徹底底地籠罩了她，淚水止不住地濕潤了眼眶。

昏睡了三年，睜開眼時，莉莉的眼睛出現了問題，黑暗在她的視線裡占據了很長時間。

雖然她從來沒有表現出異常，可她心裡其實是害怕的。

她怕黑。

一個殺手怕黑，這太匪夷所思了。

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過來。

她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一點一點吞噬了眼前男人的輪廓。

她討厭這種感覺。

她在害怕。

她害怕利威爾消失在她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