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鳴聲再次在利威爾的腦海中響起，眼睛裡的事物變得模糊又光怪流璃不停晃動，他閉上眼再次睜開眼時，麵前的場景卻變了。

似乎還是在這間屋子，隻是桌上淩亂地擺著一些紙張和生活用品，衣櫃的門沒關，裡麵掛著綠色的軍裝和還未洗的衣物，窗外的古樹依舊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很明顯這間屋子的主人不擅長打掃衛生，桌角的灰塵惹得利威爾腦門的青筋直跳。

房間內的木板床鋪上了白色的床單，現在被他身下的女孩攥在手中，留下曖昧的褶皺。

他的手握著女孩漂亮的脖頸，女孩的脈搏在他的食指指腹下跳動著，他喜歡掌控著她的感覺，卻又執著地看著那雙黑色如曜石般的眼睛。

那是莉莉的眼睛，圓潤像小狗，在往日總是眉眼微彎，清冷地帶著笑意。可現在卻眼尾泛紅，帶著醉人的媚意，眼睛裡隻裝下了一個他。

她總是很要強，上齒咬著下唇，倔強地一絲聲音都不肯發，紅唇上留下了一個齒印，印在利威爾的眼中，刺得他連血液都沸騰。於是他不再克製，低頭咬住了她的下唇。

這是他的莉莉。他心想。

然後是神經末梢的狂歡，眼前的景象被快/感打亂，等再回過神時，莉莉站在床邊，她剛穿上一件白襯衫，雪白的肩頭還留有他的吻痕，也一齊被隱藏在襯衫的布料下。

他似乎說了什麼，莉莉冷笑了一聲，和剛才在床上的誘人不同，此刻的眉眼裡隻剩下了冷漠。

莉莉右手從下往上扣著襯衫的紐扣，敞開的領口能看到她的鎖骨，肌膚勝雪，上麵也有他的痕跡。

可她的聲音卻帶著諷刺的笑，輕輕挑眉，下一秒她的聲音傳到了利威爾的耳中，

“因為我很討厭你。”

利威爾愣了愣，心裡的某個地方絞痛了一下，一股不能言明的悲傷感向他撲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問道，“為什麼？”

“啊？什麼為什麼？”

眼前的畫麵被莉莉的聲音打破，利威爾瞬間又回到了現實。這還是一間已經蒙塵的空房間，桌子上什麼都沒有，木板床上也沒有床單，莉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討厭我。

利威爾在心裡複述了一遍，隨後才回過神。

這是他失憶醒來後，第一次在清醒狀態回想起過去的事情。他甚至都不能確定剛才看到的，是否真的在現實發生過。

隻有那股莫名的悲傷和心痛感殘留了下來，提醒他這是他確實經曆過的事。

利威爾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在地下街長大，刀尖謀生，在調查兵團，每天都麵對生死離彆，他竟然還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感到心痛。

莉莉站在窗邊，有些奇怪地看向利威爾。明明隻是過了幾秒鐘，利威爾的神色卻變了，他的眉頭微皺，看向莉莉的眼神中帶上了陰鬱的色彩。

她覺得她此刻該說些什麼。

關於艾力，關於在拉索村莊裡為什麼她放棄逃命的機會留下來幫他，關於他們在黃昏下的那個吻……

“我知道了。”

莉莉清了清嗓子，剛準備開口時，利威爾的聲音先出現在耳邊。

“知道什麼？” 莉莉疑惑地問。

和上一句“為什麼”一樣，這又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走吧。” 利威爾沒有解釋，他轉身打開了宿舍的門，“我送你回去。”

兩人走下樓梯時，又恢複到了之前的沉默。莉莉跟在利威爾的身後，她看著眼前男人的背影，腦海裡回放著這亂糟糟的一天。

亞當帶著艾力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莉莉出於身為母親的本能，對著利威爾擺出了防禦的姿態。雖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可她已經在心裡默認了利威爾就是艾力的父親，她害怕利威爾從她身邊把艾力帶走——以目前調查兵團在牆內的地位，她認為這對利威爾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結合她在會議室的態度，加上所有人都在訴說他們倆之前惡劣的關係，以及利威爾剛才的那句“我知道了”，莉莉漸漸反應過來，那更像是一句道彆。

走出調查兵團的大樓，她看到肖恩他們所乘坐的馬車還沒走，就停在調查兵團的大門口。肖恩倚靠著馬車車廂的門等她，“喲，你這速度，蝸牛都比你快。”

“就你話多。” 莉莉早就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回嘴道。

邁上馬車之前，莉莉回頭看向了身後，利威爾就站在調查兵團的大門前。天色已晚，月光從他身後溢出，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們之間明明距離不遠，可莉莉總感覺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將他們隔離開。

她不知道她是否該解釋什麼，可直覺還在提醒她她該說些什麼，不然……

“就此彆過。”

利威爾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垂下了視線。

簡單的四個字印證了莉莉心裡剛才的猜想，在她身後的肖恩反常地沒有催她，自己先走進了馬車內。

莉莉有些茫然，內心燃起一股沒來由的失落。可她向來是隨遇而安的性格，聳了聳肩，接受了這句突然的道彆，

“再也不見，兵長大人。”

莉莉走進了車廂內，馬車開始緩緩向前駛去。

她透過車廂內的窗戶，看到了那個還站在原地沒有走的男人。

車廂內熱鬨不已，賈森和亞當的打鬨聲，肖恩時不時冷嘲熱諷地評論幾句，艾力的小腦袋靠在她的右手臂上，時不時被他們逗笑。

車廂外，利威爾依舊站在大門前，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長，背脊挺拔，宛如青鬆。

莉莉莫名想起在拉索村莊，他們兩人背靠彼此戰鬥的場麵。

那時候的利威爾手持雙刀，眉眼間全是血色，刀刃鋒利砍下巨人的脖頸。

在來調查兵團之前，莉莉是有聽說過“利威爾·阿卡曼”這個名字的，傳聞中的人類最強，是牆內的戰神。

此刻，他站在寂靜的月色下。

不知道戰神會不會覺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