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麵對憤怒的爸爸，喬治婭抿唇。

她的眼睛裡湧出淚水，模糊了視野。是感到委屈呢？還是傷心呢？亦或是難過呢？她並不知道，她隻是想哭，很想哭。

爸爸不愛她。

爸爸真的不愛她。

喬治婭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殘酷的現實，哪怕她對此早有準備，依然難以接受。

也許，她需要安慰，不管是誰的安慰都可以。

然而安慰對她有什麼用？

她更需要的，是改變。

她希望爸爸能對她好一點兒。他用不著給她買好吃的東西，用不著給她買漂亮的裙子，隻要他不打她，不罵她，他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這樣的要求很低，非常低，是吧？

“很卑微。”喬治婭好像聽到了艾霖的聲音，冷靜的，淡漠的，絲毫不柔和，“這不是要求，是乞求。喬治婭，你像乞討一樣求他施舍，求他開恩。”

“艾霖，我不懂。”喬治婭聽著爸爸的詛咒和謾罵，心裡充滿了茫然，“為什麼我的爸爸是這樣的？”

不等艾霖回答，她握緊了棍子：“我知道爸爸不會改變！我求他對我好一點兒，已經求了不知多少次了，但他還是打我、罵我。我的乞求無法改變他，我必須試試我的棍子！”

用手臂擦去臉上的淚水，喬治婭再次對爸爸舉起棍子，大吼道：“你彆再罵我了！我根本就不想聽！”

棍子隨著話音落下，在她的注視中，爸爸身上的肉被打得顫抖。

她拿開棍子，高高地揚起，重重地砸下，用儘力氣：“罵我你很高興嗎？打我你很開心嗎？我說過我不想被你打！我說過我不想被你罵！為什麼你始終不聽？為什麼！”

說一句，喬治婭打一次。

她的聲音很大，蓋過了棍子的破空聲，蓋過了棍子擊中目標的悶響，就連爸爸的聲音她也聽不見了，她聽得見的是自己的喊聲，是自己的控訴。她的眼淚還在流，臉上濕乎乎的。可這沒關係，她看得見他，知道他在那裡。她不再乞求他對她好，她現在做的，是發泄，也是報複。

太痛了。

被爸爸打，太痛了。

喬治婭隻是個小女孩，吃不飽，穿不暖，沒有人疼愛，一個瘦弱的小女孩。

曾經她哭著請求媽媽救她，媽媽沒有理會她。

曾經她虔誠地祈求神拯救她，神沒有回應她。

她不需要媽媽。

她也不需要神。

拿起棍子，她自己就能拯救自己。

從揚起棍子到揮出，喬治婭重複了很多次，累得手都酸了，呼呼地喘氣。她終於停了下來，抓著棍子，看向不再罵她的爸爸。

他沒有昏迷，畏懼又淒慘地看著她，眼睛裡滿含著乞求。當他對上她的目光，他瑟縮著低下頭，像是不敢和她對視。她看到他的眼淚，看到他的鼻涕，他在哭。

她想起他欠了酒館的錢，被酒館的人打，那時他的模樣跟現在一樣。

她聽過他無數次詛咒酒館老板，詛咒酒館的夥計，可他見到他們，每一次都避讓，每一次都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以後他會怎樣對她呢？

喬治婭露出笑容，發現爸爸的表情變得更害怕，她笑得更快樂：“親愛的爸爸，你不罵我了。”

“是……是的。”爸爸往後縮，目光躲閃。

不小心扯到了挨打的地方，他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瞥了一眼喬治婭的棍子，他小心翼翼，努力讓聲音變得柔和：“喬治婭，爸爸發誓，以後不會對你不好，你……你能不能放了爸爸？爸爸會給你買新裙子，無論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給你，隻要你聽話。”

“真的嗎？”喬治婭不相信他。

“真、真的！”爸爸擠出難看的笑，“我怎麼會欺騙你？我向神發誓！”

喬治婭吸了吸鼻子，感覺自己又想落淚。

爸爸肯對她好了，她乞求了他無數次，他總算答應對她好了。

隻是，為什麼她過去那麼渴望的事，此時此刻得到了，心卻感到不到喜悅？

擦掉眼淚，喬治婭喃喃說：“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爸爸一定會對你好！”她的爸爸向她承諾，“喬治婭，快點放開爸爸吧，爸爸知道自己從前對你不好，爸爸錯了！”

“他在撒謊。”坐在喬治婭肩膀上的艾霖說，“如果他知錯能改，他早就改了。”

“是啊，他騙我。”喬治婭不想麵對爸爸，拿著棍子走出房間。

外麵是泛著臭味的空氣，鄰居們好像沒有聽見她家的動靜，問她這麼早回到家裡，是不是火柴都賣完了。

喬治婭沒有理會鄰居，跟艾霖說：“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城市裡來了一個吹笛子的人，把所有的孩子都帶走了，沒有一個人能找到吹笛人和他帶走的孩子們。艾霖，你帶走我好不好？我不要爸爸了，不要媽媽了，不要神了！我想要你——艾霖，我的朋友。”

“我隻是你的朋友。”艾霖理解喬治婭的心情，可她做不了喬治婭的依靠，也不能做，“喬治婭，我的朋友，我隻能給你建議，不能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