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站在小木屋前。
說來奇怪,明明是鳥語花香、枝繁葉茂的森林,到了木屋周圍,卻仿佛有屏障似的停下了生長。
男孩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木門上巨大的紅叉,剛碰到卻又一臉嫌棄地抽回了手——這紅不拉幾的玩意大概率沒乾。他試探性地嗅了一下手指,隨即乾嘔起來——嗯,一股芬芳濃鬱的油漆味。
男孩從兜裡抽出一張紙,仔仔細細地把手指上芬芳的紅油漆擦拭乾淨。念了個咒,紙張瞬間化成了一堆馬賽克塊,消失殆儘。
男孩伸手推開門,刻意避開了油漆。
吱呀。
門開了。
一張白的可怕的臉直愣愣地立在門邊,沒有一丁點血色。不僅是臉白的可怕,身子也瘦的驚悚——要是不仔細看,很容易以為這個娃娃沒有身子。寬大的外套套在那過於瘦小的身軀上,使得衣服底下顯得空蕩蕩,讓人背後發毛。與這個屋子的恐怖氣氛很搭。
男孩皺著眉頭跨進了屋子裡,一個小哥哥立刻從裡屋迎了出來。他五官清秀,戴著一副方形無框眼鏡,頭發和瞳孔的顏色很深,白色襯衫半紮在黑色西裝褲裡麵。說來奇怪,明明如此好看的一個人,卻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小弟弟,你有什麼事嗎?”小哥嘴角帶笑,看起來非常溫柔。
男孩聳了聳肩,抬起腳就把門邊的一個“小白臉”踹翻了。
小哥溫柔的笑臉上閃過一絲古怪:“小弟弟,不要亂動屋裡的東西哦。”
男孩“哦”了一聲,然後又踩了那個“小白臉”一腳。
小哥:“……”
男孩抬起頭,轉眼換上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小哥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殺氣,但很快收了回去。
“不要亂動屋……”小哥還想重複一遍,看見男孩蠢蠢欲動的腳,識趣地閉上了嘴。
男孩環視房間。牆上有兩排書架,最上麵一層並排擺著幾個布娃娃,下麵一層則全是封皮精致的書。
男孩踱到書架前,仔細看著幾個娃娃,幾個名字脫口而出:“安妮、彼得、程丹…………”
最後一個娃娃破破爛爛的,手臂和大腿上密密麻麻全是口子,棉花半掛在口子上,要掉不掉。
“周榮……”男孩凝視著那個破爛不堪的布娃娃,垂下了眼簾。記憶中那個叫周榮的高個子男孩仿佛重新出現在他身前。
六年前。
“你先走吧,我馬上就去。”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林欣,隻有逃出去才能活下來,在係統裡隻會死。”
“那就乾脆一起死!”
“不可能!林欣我告訴你,你必須給老子活下來!必須!
“你給我聽著,等會我把那兩個家夥引開,你就躲在樹後麵,千萬彆出聲,無論看到什麼,好嗎?”
叫林欣的男孩強忍住淚水,艱難地點了點頭。
周榮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林欣的頭發:“隻要出了係統,我就帶你去看海。”
山穀裡,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奔跑在荊棘叢中,身上被荊棘劃出一道道口子,血肉模糊,黏在幾乎破碎的衣服上。他的身後緊追著兩個幽靈一般的男人,手持沾著血的匕首。男人的身後是燎原的大火。沿路的荊棘不知是因為鮮血還是大火,顯出微紅的顏色,美麗但殘酷。
隻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山坡上的樹林中,一棵參天的粗壯大樹後,一個蜷縮著的小男孩,正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無聲的叫喊隨著豆大的淚珠滾落,在泥土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就像是無數承諾會回來的電影、小說角色一樣,周榮沒回來。縱使林欣等了幾天幾夜,周榮仍然沒回來,那兩個男人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周榮……”男孩的鼻子有些發酸,他轉身看向那身後的小哥,眼神淩厲,“這個娃娃……”
小哥瞟了一眼那個布娃娃,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你叫林欣?”
男孩愣了愣,應了一聲。
小哥聽到他這麼說,嘴角的笑意再也止不住:“原來你藏到樹後麵啦,怪我大意了。”
林欣警惕地後退了一步:“你……”
在他心底,一種不祥的預感逐漸浮出。
隻見,小哥身體慢慢變成了漫天飛舞的馬賽克塊,旋轉著上升,又慢慢消失,最後變成了一個幽靈一般的男人。
男人從身後抽出一把帶血的匕首,笑著把玩著:“找到你了呢,沒想到你藏到樹後麵去了啊。”
男人又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從刀尖上麵拂過,點了點上麵的血跡,瞥了林欣一眼,語氣中滿是挑釁:“認識嗎?你那個舍己為人的朋友的血,這些,都是哦。”
林欣的眉頭皺了起來,莫名感到喘不過氣。
“緊張啦?”男人手中的匕首依次點向書架上的娃娃,“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或者說這裡所有娃娃,都是為你而死的。你真冷血啊,看著自己朋友身體做成的娃娃,竟然如此淡定?”
不,不。我,我不冷血,我不冷血!
林欣在心裡呐喊著,卻無法發出聲音,隻好大口大口地喘氣,各種想法被割裂,混亂不堪。
“你不冷血?你的朋友為你死了,換種說法就是,你殺了他們。對嗎?”
不,不是。不是我殺的!不是!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視線也逐漸模糊。
男人的聲音把林欣拉回了現實。隻見男人轉過身,拿起書架上那個破爛不堪的娃娃,在林欣眼前晃了晃:“這是那個叫周榮的小子。你看好了……”
他手中的匕首,在娃娃的頭上點了點,隨即——
“周榮!”林欣的瞳孔急劇縮小,聲音顫抖。
匕首刺穿了那個娃娃。本就搖搖欲墜的棉花也如同落雪般掉下,化作馬賽克塊。
林欣的腦子裡混亂不堪。
在這個係統裡,馬賽克塊代表
真正的死亡。
他這幾年到處打聽消息,隻是為了找來這個娃娃屋,尋找周榮。
回憶慢慢充斥腦海,酸澀湧上心頭。
“那小王叔,你知道被抓走會怎麼樣嗎?”
“林欣呀,你是個好孩子,你可彆說出去。”
每抓走一個人,娃娃屋就會增加一個娃娃。這是林欣在找了周榮兩年後,從一個滿臉傷疤的大叔嘴裡問出來的。
一路上,知道的人都說娃娃屋很危險,所有人都告訴他不要去。
“娃娃屋?在海邊。你不要去,這個很危險。”
“好像在一個森林裡,你千萬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