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了午時外頭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本在庭院撒掃的下人們紛紛跑到廊下避雨,一片嘈雜的走動聲。
阮雲站在窗前,將雕花木窗開的更大,她所處的位置在三樓,正好能夠將整個庭院儘收眼底。霽州多雨,這是一場帶來希望的春雨。
餘光瞧見一抹藍色,她轉頭一看,遠處的斜對麵窗後也站著一穿藍色錦袍的男子,戴著半遮麵具,隱隱約約看得見精致的眉眼,正朝這邊望過來。瞧見阮雲發現自己,他伸手關上了窗。
阮雲心想,這便是薛運良口中的“京中來人”?
在房中打坐了兩個時辰,外頭的雨勢漸小,阮雲摸了摸腕上的霜珂,決定出門去找個無人的地方試試新得的法器。
她在府中一路暢通無阻,想必是薛運良已經吩咐過下人了,穿行間,阮雲仿佛回到了在薑府的日子,那時她還是薑府中最耀眼的薑雲,有著疼愛自己的爹娘……世事無常多艱難,她握緊了霜珂,朝著府邸大門走去。
洛月確實還受著傷,她對敵經驗太少,僅僅一隻三尾獾便打得她措手不及,這會子正與沈璟坐在桌前,摩挲著腕上的鐲子。沈師兄雖不說,她卻能瞧見他眼睛一直往阮雲的房間瞥,偏偏就是忍著不開口問一句。
沈璟指著桌上的小玉瓷瓶問:“這是她給你的?”洛月笑道:“是阮弟子交予我的。”沈璟拿過那瓷瓶,倒出五顆圓潤的棕色藥丸,道:“既是為你煉的,你便……”話還未說完,他手中的動作頓住,不對,藥裡麵加了東西。
他捏著藥丸細細嗅了嗅,洛月也發覺事情不對,問:“怎麼了?”
沈璟收走了那瓷瓶,“無事,這藥你便不吃了。你好生休息著,我去為你拿其他藥。”說罷便急急走出去,連門都未關。
洛月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見後,她才撫著鐲子低低笑道:“任何人都彆想搶走我的東西。”
阮雲出了府拐進了旁邊的小道,慢悠悠地踏在青石板路上。誰知本來上一刻還煙雨朦朧,下一刻豆大的雨便砸了下來。這還怎麼試自己的新法器?她快步往前走著,眼前豁然開朗,原是到了一處江邊。不遠處立著一座石亭,阮雲便加快腳步往亭子裡走去。
不曾想亭子裡早已有人。那人戴著白色金紋半遮麵具,隻用發帶將頭發束起幾縷,露出精致的眉眼。
阮雲想起薛運良的話,躊躇著不想上前,那人看出她的猶豫,開口道:“既是來躲雨,何不上來?”
阮雲一怔,這聲音,她仿佛在哪裡聽過。緩過神來,她已經踏進了石亭。抬眼看去,透過那雙清冷的眸子,她總覺得仿佛在哪裡見過這人。
雨勢漸大,豆大的雨滴砸在頭頂的八角亭上,砰砰直響,一陣嘈雜。那清冷的男子開口道:“薑家之女?”
阮雲瞳孔一縮,猛地轉過頭去盯著他。薑家遠在辛州,所有人都道那場大火燒死了薑家上下,她十五歲前養在深閨,甚少出去見人,便是辛州王也未曾知曉她的長相,更何況她逃出來的秘密隻有宋垣知曉,但那時候宋垣已經在踏往霖葳山的路上了,這人是京中來人,又怎會立刻看出自己身份?
她道:“公子怕是認錯了人。”
那人輕笑一聲,山澗溪流流淌般悅耳,慢悠悠道:“薑雲,你是否在尋找那不聽話的東西?”
這下阮雲徹底裝不下去了,這人是誰?竟然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尋找的東西,難道是他派來幫自己的人?不對,他若是知曉,定不會放心自己獨自行動,不是他。
她沒了賞雨的心情,開門見山道:“你知道些什麼?”
那人道:“蒲牢,周身燃燒火焰,擅禦火,凡間之物觸此火必死無疑。”
阮雲緊握著的手微微鬆開,問道:“你找得到它?”
“自然。”
阮雲有些摸不透這人想說什麼,好半晌才道:“你……想要什麼?”
那人伸出骨節分明的手,“雨小了些,走罷。”說罷便從一旁拿出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撐開。
阮雲:?
他撐著傘站在亭前,身形欣長,看阮雲錯愕的樣子,無辜道:“怎麼了?”
“你不是有傘嗎?”
“有傘便不能入亭子躲雨了?”
阮雲無奈道:“是可以,那便一齊走罷。”移步跨進他的傘下,傘不大,阮雲隻得微微朝著那人挪近,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氣息,阮雲打了個哆嗦,又離他遠了些,那人斜斜地看下來,道:“想淋雨?”沒辦法,她又挪近了點,奇怪的是,這次沒感覺到他身上冰冷的氣息,仿佛方才隻是錯覺。可能是冷風吧,阮雲心想。
“既已知道我是薑雲,還不知曉公子姓名?”阮雲微微抬頭看他的側臉,麵具將他的下半張臉遮住,看不清他的麵容。
他抬眼往前看,道:“這便有人來尋你了。”阮雲轉頭一看,沈璟也撐著一把油紙傘,正站在不遠處,看到阮雲二人,眼裡一怔。
看沈璟朝自己走過來,阮雲下意識便想去接師尊,但她腳步卻突然頓住,身邊這人知道自己身份,或許還知道更多的內幕。她悄悄道:“公子可否對阮雲的身份保密?”
旁邊的人道:“可以,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他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跟我走。”
於是沈璟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雨幕中,少女與旁邊戴著半遮麵具的男人同行,傘不大,撐傘的人微微將傘朝著少女傾斜,少女毫不知情,與身旁的人說著悄悄話,倒像是相識已久的戀人。
沈璟本是來找阮雲詢問她藥丸之事,直到看到那男子牽起了阮雲的手,他也不知心中哪來的一股氣,走近兩人道:“阮雲,過來。”
阮雲卻頭一次沒有聽他的話,任由那人牽著自己的手,朝他道:“師尊,他便住在薛府上。我與他一見如故,便想聊聊家常,有什麼事師尊晚上再說。”
沈璟抬眼看那男子,那人卻朝沈璟投來一個得意的眼神,緊緊拉著阮雲走開了。
沈璟立在原地良久,喚來相琉,“你去查查她。”相琉有些疑惑,“查誰?”那男子還是主子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