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聽說了嗎?春枝家裡頭著了好大的火!不少人幫著去滅火哩!”
“有這事?”
“隔壁老陳都去幫忙了,這可有假?”
“那父女都還好吧?”
回答那人搖了搖頭,歎息道:“春枝被活生生燒死了哩,大夥兒進去灶房的時候都看到她躺在地上,已經沒了氣兒。”
“她爹沒鬨?”
“這有啥可鬨的?她爹什麼德行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咱們是沒瞧見她爹那臉色,簡直是臭上了天!你曉得他當時說的啥?”
“啥?”
“’哎喲這個砍腦殼的賤人,咋個把我屋子燒了嘛!莫裝睡,給老子爬起來!’說著話,他又想對那躺在地上的春枝動手,周圍大夥趕緊攔住他,說春枝已經沒氣兒了!”
“然後呢?”
說這話的人冷哼一聲,“果然是個冷血心腸的人,說還沒來得及把她賣到窯子裡去,人就沒了!回去扯了塊舊席子,裹巴裹巴扔到樹林子裡去了。”
“還有這事!”
“可不是,連個葬禮都懶得辦!這些年來我看她爹這麼好吃懶做,全靠著春枝才沒淪落成乞丐,這下子春枝沒了,看他以後生活咋辦!”
不知是誰說了聲:“春枝,是個好姑娘。”
兩人皆歎了一口氣,卻不是為春枝她爹,而是在那還未蔓延的火勢中喪身的人。
沉默,還是沉默。
聽完了旁邊一桌人的談話,阮雲還是沒開口,沈璟就坐在她對麵,直愣愣地瞧著她,帶著些許怒氣。
阮雲臉皮再厚還是忍不住了。她悻悻道:“師尊,對不起。”
沈璟氣得青筋直跳,還是沒說話。
阮雲站起身,一屁股坐到沈璟旁邊,為他順氣道:“師尊,莫生氣,生氣傷身,生氣還易老。”
沈璟按住突突跳的額角,看她如此乖順的模樣,倒是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然而,如此溫順的外表下,卻是背著他乾了多少事情?甩開相琉私自來了青州,換了容貌,跟誰在一塊?她幾個時辰前喊,國師大人。
阮雲趕緊為沈璟倒了杯茶,吹了吹熱氣,送到沈璟嘴邊,殷切道:“師尊,喝茶。”
沈璟抓住她的手腕,本準備放下接過那茶放桌上,卻驚訝地發現她脈象平穩,蝕蘭之毒,早已解了。
沈璟終於忍不住了,“怎麼回事?”
阮雲心虛地瞥向他,第一次看沈璟露出這樣生氣的表情,她有些新奇,又有些害怕。
“什……什麼怎麼回事?”
“蝕蘭之毒,誰給你解的?”
阮雲掙開他,眼神躲閃道:“如果說,我是自己解的,師尊信嗎?”
沈璟卻是肯定道:“是他吧?”
瞞不住了,阮雲低下頭,低低的嗯了聲。
沈璟道:“你還是不肯說?你與他究竟……究竟是什麼關係?你可知那是怎樣的……”
“師尊!”阮雲抬起頭打斷了他,沈璟這才發現她眼眶通紅,已經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了。
他一下子有些慌,氣也消了大半,連忙伸手替她揩眼淚。
阮雲帶著哭腔道:“師尊,弟子知您強大,無所不能,您的修煉之道順風順水,哪懂我們這些人的煩惱呢?師尊可知我是誰?”
沈璟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阮雲繼續帶著鼻音道:“我叫薑雲,便是那個大火燒了兩天兩夜的薑府的嫡女,弟子十五歲便失去了愛我的父母,因為害怕敵人追殺,弟子隱姓埋名,一路奔波到了霖葳山,可是無論在哪裡,弟子都是孤獨一人!國師大人……他記得薑家,弟子不免對他有些親切,況且,他確實沒有做出傷害弟子之事。”
阮雲抽噎了一下,接著道:“弟子中了蝕蘭,沒辦法施訣,想著在薛府太過麻煩薛大人,便想著自己回霖葳山,沒想到卻迷路了,被人騙著來到了青州。幸好在青州遇到了國師大人,他幫了弟子。”
說到這,阮雲指了指自己的臉,“這時候弟子才知道,這張臉太過招搖,便想著乾脆易容成普通樣貌,行事都要方便一些。”說完這些,阮雲伸手將眼淚一抹,仍舊是紅彤彤的眼,看著楚楚可憐。
沈璟愕然,“你恢複記憶了?”
阮雲一頓,點了點頭。
看她哭的如此傷心,他早就不氣了,雖然他確實不喜那詭秘的國師,然而徒兒卻是如此善良,不對他人設防,他這樣急切,也隻會適得其反。
他歎了口氣,軟下聲道:“罷了,你沒事便好。”
阮雲吸了吸鼻子,“師尊不生氣了?”
“你哭成這樣,我怎麼氣?”
阮雲哭得鼻子也紅紅的,這會子卻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師尊不生氣便好!”
像一隻小兔子。偶爾倔強的兔子。沈璟忽然就這樣想。
他也勾起一抹笑,“天色已晚,今日先找處地方歇息罷。”
“好。”
明直客棧內,沈璟直接住在了阮雲廂房旁邊,阮雲提前拉了小二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確保他不會說出國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