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帶著阮雲回去那天,正趕上了霖葳山弟子準備試煉之時,桑愉又叉著腰與奚朗吵架,奚朗仍舊是笑嘻嘻的模樣,一副你說我我也不會改的樣子。
阮雲失笑,跟在沈璟站在雲頭,眨眼間就回到了地麵上。
轉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洛月。
洛月瞧見阮雲,笑容僵硬了幾息,連想要對沈璟說的話也忘記了。
洛月是被相琉帶回來的,找到她的時候,她受了不輕的傷,正狼狽地與兩隻妖打鬥著。沈璟派了相琉將她送回去,自己親自去尋失蹤的阮雲。
直到兩人站在她麵前,洛月整理好表情,攔住他們道:“師兄,這一路可還順利?”
沈璟點點頭,眼看她還想說什麼,“你受了傷,好生歇息罷。”說完便帶著阮雲離開。
洛月瞧見他略顯疏離的態度,不安地咬了咬嘴唇,“師兄!”
沈璟轉過身來,正想開口,身後的阮雲歪了歪臉,笑意盈盈道:“洛師尊,怎的臉色這樣蒼白?師尊你快去扶扶她,瞧著洛師尊快要暈倒了。”
正打算裝暈的洛月動作一僵,望著前頭站著的兩人,語氣僵硬道:“無……無妨。”
沈璟輕輕地敲了敲阮雲的腦袋,“敢這樣說話,你的《行道論》抄完了?”
阮雲立即苦下一張臉,“徒兒錯了。”
看她吃癟,沈璟甚是開心,“走罷,療傷。”
阮雲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路,忽然轉過身來認真地瞅著洛月,剛好將她怨毒的眼神收進眼中。
洛月被突然轉頭的阮雲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切換表情,便看見阮雲勾起嘴角,朝她露出了一個稱得上可怖的笑。
洛月呆住了。
一月後霖葳山便會迎來弟子試煉大會,入門的弟子都將參與試煉,展現自己的實力,也讓師尊們瞧瞧這些日子他們有沒有進步。
所以這段日子宋垣與林知易可是卯足了勁練劍。日日起了個大早,尋了沒人的地方揮舞著手中的劍。
阮雲閉關了整整一月,這期間沈璟一直在幫她療傷。
看似平靜的日子,卻暗流湧動。
“桑愉你怎麼回事?”啪地一聲,奚朗氣衝衝地踹開她的房門。
正在安靜抄書的桑愉嚇了一跳,看奚朗滿臉怒氣,她疑惑地站起身道:“怎麼了?”
奚朗掏出從廚房裡尋到的一小罐雞湯,啪地摔在了地上,濃鬱的鮮香四溢,煨好的湯就那麼流了一地。
“這是不是熬的湯?”奚朗道。
桑愉氣憤道:“你做什麼!我煨了一整個下午!”她瞧著出去曆練一番的阮雲與洛月麵色有些差,便想著熬點湯給她們補補,誰知阮雲與師兄一齊閉關去了。她隻將湯給了洛月。
奚朗冷笑一聲,“你便是這樣害她的?”
桑愉麵色一凝,“你什麼意思?”
“洛師妹喝了那湯即刻便麵色發白,喘不上氣,現下已經暈了過去。”
桑愉急忙道:“怎麼回事?可是舊疾複發了?”
奚朗隻盯著她,從前吊兒郎當的人此刻麵色冷冷,“你還要裝嗎?”
桑愉此刻再不懂也懂了。她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語氣有些顫抖,“你……你是懷疑我?”
奚朗失望道:“桑愉,這裡麵加了東西,我已驗過。我知你不喜洛師妹,可你也不至於加害洛師妹,這麼久以來,她從未對你有過什麼敵意。反而是你……”
話沒有說完,他瞥了瞥地上的湯,轉身出了門。
雞湯倒在地上,已經不再散發熱氣。桑愉看著大開的房門,頭一次被人這樣誤會,更何況那人還是奚朗,她氣憤得攥緊了手。
桑愉從不是一個忍耐的人。她先是檢查了灑在地上的湯,仔細嗅了嗅,聞到了其中隱約的草藥味,不對,這味東西她從來沒有加過。桑愉皺緊了眉頭。
她又回到廚房,最後剩的雞湯被奚朗拿了摔在她房裡,她隻得細細檢查了熬湯的東西。
那隻肥美的雞是她親自下山去買的,沒有問題,湯中加了一些藥材,也是她細細檢查過的,那是哪裡出了問題?
正思索著,她忽地瞧見一旁放著的勺子,想起來了。她熬湯之時還嘗過那湯,若是真下了東西,為何自己無事?
桑愉從來不是習慣彎彎繞繞思考的人。她此刻隻懷疑,是不是有人在她熬湯之時趁她不注意加了東西進去。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中毒之人。
當天晚上她就去找了洛月。
還未踏進房裡,就聞得見濃烈的湯藥味。桑愉微微皺起了眉頭。
洛月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像是已經睡著了,看著十分嬌弱。
桑愉推開了門,繞過屏風,看到麵前虛弱的人,心下頓時軟了一半。
床上的人聽見腳步聲,輕輕地睜開眼睛來,“桑師姐。”
桑愉看她要起身來,快步走到她床前,“你歇著罷。”
洛月還是坐起身,靠在床邊,笑著看向桑愉。
桑愉順勢坐在床邊,認真道:“今日我來向你道個不是,那湯……本是給你補身子的,我也嘗過,沒有任何問題,隻是不知為何……我絕沒有下毒!”
洛月低低地咳嗽了聲,“師妹自是相信師姐,或許……並不是湯的問題。”
桑愉坐在床邊,苦笑道:“你不用說這話來安慰我。”奚朗已經狠狠地訓斥了她一頓。
洛月沒有回答,低低地嗯了聲。
桑愉害怕她真以為自己對她下毒,從懷中掏出一顆紫色丹藥遞給洛月。
“這是芫丹,是我來霖葳山之前我父親予我的,有補血養息之效,對凡人來說,這丹幾乎能救瀕死之人一條命,如今,我便將它給你,你好快些恢複,也當我為這次岔子道個歉。”
洛月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很快便恢複平常,“如此貴重的藥……我……”
桑愉不由分說地塞給洛月,“收下罷。”
洛月這才點點頭,“那就多謝師姐了。”
桑愉左右看了看,還是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罷,我下次再來看你。”
她大踏步走出去,正好碰見了站在門口的奚朗。
瞧見彼此,兩人都有些驚訝。
奚朗神色緊張,像是害怕桑愉又去找洛月的麻煩。“你去做什麼了?”
桑愉答:“你是不是又以為我去找師妹麻煩了?”
奚朗反問道:“難道不是?”
瞧著他認真的神情,桑愉仿佛第一次認識麵前的人。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我有話想對你說。”
奚朗怔住了,愣愣地跟著桑愉背後走。等他回過神來時,兩人已尋了塊無人之處站著。
桑愉轉過身來,褐色的眸子盛滿了情意,“我沒有對洛師妹下藥。奚朗,你信我。”
多年以後的奚朗仍能記起這樣的情景,麵前的人不再滿身是刺,而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然而他是怎麼說的呢?
奚朗麵色一鬆,隨即嗤道:“桑愉,我也嘗試過相信你,可你從一開始就對師妹不管不問,就連新來的那位阮弟子都能得你的歡心……”
桑愉顫聲打斷他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對她下手。更何況這麼久以來,你知曉的,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對你的情意,我……”
一聲尖叫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是從洛月的屋舍那邊傳來的。
奚朗最先反應過來,幾乎是用飛的趕了過去。
桑愉神色暗淡,隨即也跟了上去。
一股濃厚的血腥味蓋過了原本的淡淡草藥味,洛月的床鋪上空空如也。大片鮮紅的血灑在地上,想來是經曆了一番打鬥。
兩人皆是一驚。奚朗道:“你剛才……”話未說完,懷疑之色儘顯。
桑愉冷靜下來道:“我若是想要殺她,不至於等到今天。”她沿著血跡尋到窗邊,冷靜指揮:“在這邊!”
奚朗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跟著追出了窗外。
眼下沈璟還在閉關,隻得他們兩人去尋失蹤的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