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閔有些汗濕的右手抓緊了拐杖,開始沒話找話:“衛醫生,你們醫生上夜班都乾些什麼啊?不忙嗎?”
“嗯……寫病曆、查房、辦出院,如果有突發狀況就跟白天一樣,做手術、門診,忙得時候到第二天下午也不能休息,基本是無縫銜接白班了。”
“今天還好,夜裡沒有急診重患,住院病人情況也很平穩,所以不忙。”
“你是我查房的最後一個病人了,幫你上完廁所我就要去休息了。”
衛文華講話慢條斯理,嗓音清越有磁性,大大緩解了戚閔的緊張情緒。
說來奇怪,衛文華對戚閔這些病人可以說是相當和藹可親,但戚閔麵對對方時總能感受到一種特殊的壓力。
在看到衛文華深夜站在自己床頭的時候,這種壓力達到了頂峰。
要不是腿腳不便,估計戚閔都會當場跳起來用拐杖將對方擊倒,然後有多遠逃多遠。
……然而實際上人家當時隻是正好值夜班查房罷了。
而自己也算是衛文華負責的病人,查房的時候順便關心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到這裡戚閔有些慶幸自己沒有一時衝動把衛醫生打傷,不然這會兒還真不好收場了。
戚閔最近一直有些神經兮兮的。
是因為被車撞了之後的創傷性應激後遺症讓自己精神緊張嗎?
還是行動不便又沒有親人朋友在身邊讓自己變得敏感?
總之在身處這間醫院的時候戚閔總有一種緊迫感。
對了,還有那個沒由來的怪夢。
純白的空間還有星星……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戚閔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而這忘記的東西很重要。
住院多天卻沒有絲毫頭緒的戚閔越來越焦慮。
這時候隻聽衛文華道:“對了,住院這麼多天,你父母工作很忙嗎?怎麼都不見他們來看你?”
戚閔頓了頓,有些艱難地回憶道:“嗯……我父母工作比較忙……”
說起來,他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他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正苦思冥想間戚閔隻覺得頭上一陣溫熱。
抬起頭隻見自己腦袋上的大手正緩緩收回。
戚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是自己的沉默讓對方誤會了。
接下來聽得衛文華緩緩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母親一個人把我撫養長大。她對我……很嚴格……”
“高考過後,我母親被檢查出了癌症,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晚期了……有時候夜裡醒來能聽到她在牆壁另一邊翻身,我知道那是因為她疼得睡不著覺。”
戚閔安靜地聽著。
“我填報了離家很近的醫學院,方便照顧她,也希望我學的知識能幫到她。”
“……我母親得的是肝癌,發展到後期幾乎是每天都要承受難以忍受的疼痛,隻能靠著鎮痛類藥物強挨著。”
“然而就算是這樣,到我大三的時候,她還是去世了,死的時候隻有一把骨頭……”
說到這裡,衛文華似乎沉浸在了傷痛中,久久沒有說話。
戚閔有點不知所措。
好一會兒才道:“……衛醫生你彆難過,你母親九泉之下看到你現在出息的樣子,她一定也很安慰的,你是個好醫生。”
衛文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在綠色消防燈映照下他的嘴角帶著笑容,麵色顯得十分柔和。
“是啊,雖然救不了我母親,但這些年我卻幫助了無數和我母親一樣的病人,她一定很欣慰。”
說到最後話音低了下去,有些含糊不清。
戚閔疑惑地看向他。
衛文華卻避開了他的視線,轉而道:“你也不要怨恨你的父母,他們辛勤工作也是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
“……在這個社會,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有需要遵守的規則……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衛文華近乎喃喃自語地反問著,直視前方的視線有些發散。
經過這樣一番談心,二人的關係拉近不少。
上完廁所回程的時候,衛文華甚至蹲下來要背戚閔回去。
不過戚閔拒絕了。
要對方幫自己上廁所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他可不想再這樣麻煩他。
衛文華微微笑著打趣道:“上來吧,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兒子一樣,如果我結婚早,估計孩子都像你這麼大了……”
“……而且我背著你走,比你那龜速挪動要快得多,你也想早點回病房休息吧!”
戚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順從地趴在了衛文華的背上,手裡拎著拐杖由衛文華一路背回了病房。
把戚閔安置在床上後,衛文華囑咐戚閔這一個星期內,每天走動的時間最好不要超過一個小時,以免影響腿部的矯正愈合。
有需要的話他可以讓護士重新給他一個痰盂,方便他夜間上廁所。
“對了,”衛文華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板藥片,裡麵塑封著兩排黃白相間的膠囊。
“之前我給你的藥已經吃完了吧……”
“骨折手術後的早期會有一些疼痛,這是正常的,如果實在睡不著,可以酌情吃一顆,這是布洛芬,副作用不大,不過不要吃太多,”
說道這裡對方頓了頓,繼續道:“一次最多兩粒,效果可以持續一天。”
戚閔點了點頭,接過後鄭重地道了謝。
臨走的時候,衛文華甚至給他掖了掖被角。
精神放鬆地躺在乾爽的被窩裡,戚閔昏昏欲睡間想著:衛醫生,真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