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阿扶脾性好,不計前嫌,痛快將畫軸給了小鳥。
得了春宮圖的四爺,仔細將上頭的姿勢看了一遍,又端著靉靆放大鏡欣賞畫中細節部分,嘖嘖稱奇,“世上竟有如此爐火純青的畫技。”
三三見人愛不釋手,趁熱打鐵道:“那一人一鬼我就帶走了哈。”
四爺端著靉靆,瞄畫中一條大白腿,頭亦不抬吩咐,“放。”
阿黃還暈著,這會書生情緒穩定些,不再假裝尋死覓活,將阿黃的頭倚在他肩頭,綠俏一臉奶凶地將書生扒拉一邊去,又將阿黃攏在懷裡。
三三勸說:“還是交給書生背吧。”
綠俏倔強,背起阿黃,因身高差距明顯,走幾步委實吃力,心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死沉死沉吧,這才不甘心交給書生,“輕著點,摔了當心揍你。”
書生小心翼翼背起阿黃,“我與阿黃是朋友,怎舍得傷她,我定會萬般小心。”
幾人出門時,三三回首,“對了,阿黃手上的鴉殺戒在四爺手裡吧。”
四爺終於放棄研究春宮圖,靉靆遞給身側的護衛,負手,土豪的口氣,“開個價吧。”
“不賣。”三三回笑。
“罷了。”四爺幻出鴉殺戒,趨近幾步遞給對方,“我不欺負貌美姑娘。”
三三接過戒指時,四爺又滿是遺憾地搖搖頭,“此戒乃難得的匿身法器,若非我身邊的護衛剛好有雙專識法器的眼睛,這女鬼就得手了。”
“謝了。”三三轉頭往外走。
“三三姑娘,改天介紹畫春宮圖的那位大師認識一下。”
三三剛要說沒興趣,又聽後頭補充一句,“介紹費包您滿意。”
三三轉頭亮出一口銀牙,“好咧,四爺若有興趣去子不語客棧尋我。”
四爺衝一行人招手,“好走不送,日後來望月樓直接報我名諱。”
答叔如廁回來不見人,以為姑娘家看完熱鬨提前走了,這會見倆姑娘從二樓下來,後頭還跟著一位背著人的書生,他起身過去打招呼,“你們怎麼上二樓去了。”
“隨便逛逛。”三三笑:“替我謝過你家掌櫃,眼下有事先行一步。”
穿過歌舞笙簫、胭脂繞魂的花樓廳堂,三三一行走出望月樓大門,小重陽跟霄大已在門外等待多時,小重陽見人出來,趕忙迎上前,“哎呦可急死我了,我一直擔心出什麼事,還特意把霄大叫來,雖然這人慫得一批,但好在塊頭大看著有些威懾力。我還通知了巧姬,若你們有難就讓她來望月樓飄一飄,咦,阿黃沒事吧,這書生是……”
三三拍拍人肩膀,“辛苦了,先回客棧罷。”
阿黃被四爺身邊的俏護衛打傷,好在無大礙,睡了一天一夜便醒了,睜眼瞧見地上一身煙青長衫的人影,唇角不自覺一彎,起身,喚一聲:“笨書生”。
卷著一冊書籍正默念的書生驀地轉身,“阿黃,你醒了。”快步靠近床榻,“可有哪裡不舒服。”
阿黃搖搖頭,下床,見書生麵色疲憊,下頜亦掛上青胡茬,“你一直守著這?”
書生點頭,“雖然女掌櫃說你無礙,我還是不放心,你一聲不吭離開青陽觀,我去尋了你好幾次未尋見,不曾想你來了這家客棧,還交了朋友,這是好事,為何不告訴我,害我白白擔心。”
阿黃垂首,弱聲道:“抱歉。”
“我並未真生你的氣,如今看你無礙我便放心了,對了,你身上的毒符可徹底解了?”
阿黃抬眸,點頭,“多虧了三三掌櫃,還有客棧裡的人幫忙。”
“如此好極,恢複容貌後再不用忍受毒符噬魂之苦,你先前去望月樓救我,我險些未認出你來。”
阿黃捯飭一下有些淩亂的劉海,“我就說我是美人,一點不胖,沒騙你吧。”
書生羞赧一笑,“眉將柳而爭綠,麵共桃而競紅。”
書生答應幫阿黃作一幅畫,阿黃將地址選在兩人相識的青陽觀。希望以青陽觀作背影,人景合一。去青陽觀之前,阿黃在子不語客棧泡了花瓣澡,綠俏又給她塗了胭脂口脂將自己私藏的金釵步搖給人戴上,三三更是替人買了一套輕容櫻花襦裙。
一通裝扮下來,阿黃站在鏡前,好一個珠光寶氣讓人眼眩。
阿黃褪了華美新衣,脫了金簪步搖,以一支簡短梔子花簪挽起長發,甚至臉上的胭脂亦給擦去。
綠俏一通忙乎皆白費,不滿的情緒轉嫁給無辜的書生,“那窮酸書生畫技有多好,值得你如此折騰來折騰去的,他比對門棺材鋪的掌櫃畫得好麼,要我說,還不如讓阿扶掌櫃給你畫,就連望月樓的四爺都被阿扶掌櫃的畫藝折服,可見是真的好。”
阿黃望向鏡內一身素衣的自己,搖搖頭,“我隻要書生畫。”
“為何你獨獨青睞書生。”站在一旁的三三問。
從這女鬼神色間,及不顧一切去望月樓撈人的行為可瞧出她對書生另有情愫。
阿黃長睫微垂,眉眼間藏著小女兒的神色。
“遇見書生前,我是青陽觀一個執迷不悔的幽魂……”
那天夜裡,十分陰冷,暗雲壓著淺月,投到地上的光都蒙著烏色。書生踏著寒涼夜色走進郊外山腳下的一座荒蕪道觀。
道觀門口懸著大片蜘蛛網,觀前的枯枝上棲著成群的黧鴉,山坳中依稀傳來野獸嚎叫及不知名的嗚咽聲,幾片殘葉被風吹得嘩啦響,再加上道觀門口懸著殘破恍惚白燈籠,怎麼看都嚇人。
可誌怪話本裡的經典恐怖氛圍並未嚇退書生,他背著個簍篋,提著一盞破舊風燈,哈著寒氣撩開門上蛛網,推開吱嘎響的破門。
走進敞開的正殿後,書生彎身,對著四麵拜了拜,然後掛起風燈開始打掃,破敗不堪的殿堂被他清掃得煥然一新,最後他坐在破舊的蒲團上啃起生瓜蛋子。
躲在房梁上的阿黃不滿意了,破廟被他打掃得如此乾淨,鬨鬼氛圍一下沒了,凡是路過的豈不是都要進來瞧一瞧,搞不好還會給殘破神像燒炷香,砍柴的放羊的打獵的亦不再懼怕這地界,怕是要成為眾人避雨防風之地。她在破觀百餘年,習慣了清淨,加上不久前中了千手毒師的毒符,正鬨心著,更加不想被人打擾,於是她一口氣吹滅了書生的風燈,又以吊死鬼的姿勢在殿內飄了幾圈。
哪知書生不怎麼怕,隻對著房梁上蕩來蕩去的影子鞠躬道:“不知是哪位鬼仙大人,在下無意冒犯,實在是沒了盤纏無處可宿,望鬼仙大人容我在這道觀留宿幾日,待我賺夠盤纏即刻離去,拜托了鬼仙大人。”
阿黃飄到人身前,頂著黑眼圈問:“你是人?”
書生見到對方的臉,微怔了下,這才拱手回複:“再下宋文嘉,乃一介書生,此番前往京都備考,路過寶地。”
“一個普通書生怎麼不怕我呢?”阿黃撓撓頭表示疑惑。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因為再下心存浩然正氣,更未做過任何虧心事,自然不懼邪祟侵擾加害。”
“你說誰是邪祟。”
“再下隻是打個比方,無意冒犯鬼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