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在我去參加夏可可的婚禮之前,怎麼也沒想到會遇見梁辰。
所以,當看到作為證婚人在台上誇讚新郎如何勤奮聰敏前途無量的梁辰時,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差點帶翻一張椅子。
旁的人有些詫異有些不滿地看我一眼,那意思是我怎麼能在Jlstar的大老板說話時候弄出這麼大動靜來。
我顧不了那麼多,第一反應是低下頭去。
唉,還是這麼不從容。
命令自己大口深呼吸。公司的年輕同事很熱切地在我耳邊嘀咕:“許姐,你看你看,Jlstar的老大梁辰誒,三十五歲,身高182cm,天蠍座……”我略微平靜下來就開始覺得荒謬可笑,牽牽嘴角給補充上去:“體重常年保持58公斤,B型血。”那小姑娘張大嘴巴看著我:“許姐,你也這麼八卦?”
“為什麼不?”我笑眯眯,抬眸望去,正看到梁辰看向我的方向——我確定他認出了我,還是有一刹那的慌亂,但終於能夠控製住不移開眼神,而是回應一個漂浮在麵孔上的笑容。
梁辰,梁辰,這個男人,這個我從十二歲就認識的男人,曾經作了我八年的枕邊人,而今隻能作路人。
小時候很心儀韋莊的詞:“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而梁辰,就是我的風流少年,自陌上翩翩而來,予我年少熱望,絕我一生幸福。
儀式完畢,我準備悄悄抽身。
在教堂門外,我看到獨自抽煙的趙聿,他對我笑一笑:“丹青。”
他是另一個傷心人。
可是,他為什麼也在?世界真如此細小?
“我路過,剛好看到小彥在這裡下車,就停下來了。”趙聿倒是坦白。
“何苦呢。”我歎息。江彥跟了梁辰也有五年之久,趙聿這個傻子,還眼巴巴地舍不得丟開,聽說趙家老爺子無數次暗中跳腳,簡直恨不得請安全局的頭兒幫忙讓江彥小姐無聲無息人間蒸發得了。
他還是笑:“有什麼辦法,人人都知道我是小彥的觀音兵、冤大頭、娘家人,但怎麼辦,我自己放不開,她一天不結婚我心裡就一天踏實不下來,自找的,活該。”
自知之明到這地步還真讓人勸不得,怨不得,罵更沒用,我想想,自己可不也是,放不開,能去怪誰?
“那你還候著?我要走了。”我對他點點頭。
“丹青……”他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我問。
他英俊麵孔上掠過猶豫,遲疑片刻道:“梁辰的事兒,你知道嗎?”
“我與梁辰已經離婚五年。”我輕聲提醒。
他點頭,揮揮手:“照顧好自己,丹青。”
“那是當然。”我笑笑,不由自主回頭看看衣香鬢影的教堂,我還是有這個本事——從人群紛雜中一眼看到他。或許,這是梁辰的本事,總能跳脫眾人,雖然他不言不動,隻沉默微笑。我遠遠看著他染上笑意的側麵,清俊如剛從前世今生的古畫卷軸中走下,比幾年前多了幾分風霜,奇怪的更動人。
當初是怎麼離得婚?
有時候我會覺得都是夢一場。
沒有鮮血沒有紛爭,沒有讓我們回不了頭的風波恩怨,他和我,還在一起。他幾乎天天回家吃飯,實在推不了應酬回家也會陪我多少吃一點,出差到什麼地方我都跟著去。他經常捏著我的鼻子說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粘,彆人要笑死了,可是每次都還是不忘訂我的機票。甚至,後來我有了寶寶,他興高采烈一番後遺憾歎息,以後不能讓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走哪兒都跟著了。嗯,寶寶——那個尚未成形就化作血汙的生命,曾經寄予了梁辰和我最最美好的幻想和期望,最終並沒有享受寵愛的機會。
這個世界紛繁美麗又千瘡百孔,寶寶,說實在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回憶自動剪輯成無聲長片,黑白影像在每個夜晚淩亂上演,讓人或是笑著醒來滿臉眼淚,或是哭著驚醒微笑蒼茫。
可是,梁辰,縱然到了疲憊頹敗如斯地步,我從來不曾後悔,愛過你。
第二天的報紙,娛樂版居然出現梁辰在婚禮上的照片。我咂舌,看來梁某人如今果然是如日中天,已經被狗仔隊這般關注。有一張照片,他攜著女眷,那自然是江彥。
這五年,他身邊的女人隻有江彥。
照片上的江彥穿得像個女學生,齊劉海,長頭發,依在梁辰身邊,小鹿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報紙上形容為天真清純如泉水,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雙大眼睛裡空無一物。
曾經聽說梁氏有人勸說梁辰不必把這女孩帶去社交場合,但梁辰說,已經虧欠太多,怎麼能再委屈她見不得人。
是,他為了不委屈她,為了讓她見得人,與我分開。
我心中一痛。
往事如亂麻,恩怨多糾纏,何處論虧負,又何處話淒涼?江彥又何辜?
我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往日小江彥讓滿室燦然生光的笑容,想起那一年夏天,梁辰與我去巴黎為她的畫展捧場,燈光明潤的畫廊裡,小小江彥著錦緞的寬袍大袖,顧盼風流,於眾人的盛譽中淺淺一笑,眾生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