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大鐘樓極為高大恢弘,四麵皆是冷色調的石柱,從地麵一直往上,幾乎讓人產生了自己的存在極為渺小的錯覺。
震懾力十足。
特莉休低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她的情緒複雜難言,這一路上來經曆的事情太過血腥,在此之前她根本生活在一個光明的世界,從未這麼近距離見識過這個國家的陰暗麵。
即使布加拉提小隊的人很好相處,從不刁難她,也儘量滿足她的訴求……紀梵希的2號腮紅,替換的絲襪,本月的意大利VOGUE雜誌,法國產的礦泉水。
納蘭迦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暗殺小隊中的第一個敵人,最後沒有成功買回來,但他們也儘量滿足了她的需求,為此而做出行動。
但是,再怎麼和平共處,他們也是隸屬於「熱情」的maifa。
準確地來說,是隸屬於她那未曾謀麵的父親……
有關於他,以及組織的事情,他們沒有透露過一個字。
這也讓她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與他們中間始終隔著些什麼,她隻是他們的任務而已。
完成了就好,之後也不會有交集,也不打算與她有什麼交心。
她連組織的名字,都還是從第一個把她劫走的那位老人家口中聽見的。
……但他很快就為了她的父親自我了結了。
甚至在最後一刻,嘴裡還在感謝他。
特莉休在看到「憂鬱藍調」的回放時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這一路上顛沛流離,時刻憂心著自己下一刻會不會死去,寂寞又孤單地,她還是站在了最終的地點上。
遭遇的這一切,全來自於這位“父親”。
她兒時還會因為彆人的有色眼光,去詢問父親的去向。
會傷心地問母親,為什麼彆人都有我沒有?
我也想像他們一樣,騎在父親的肩膀上,讓他與我一同玩鬨。
那些開心的笑聲,父慈子孝的畫麵,映在她的腦海裡久久不能忘懷。
母親聽見她的詢問,會露出讓她無法理解的複雜表情,溫暖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極為輕卻又珍重地將她攬進了懷抱中。
鼻尖是熟悉而又讓她安心的氣味。
“特莉休,隻有母親不好嗎?”
“我也想要父親……我不能兩個都要嗎?”
委屈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特莉休沒忍住,在母親的懷裡抹眼淚。
女人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們約定好,不要提他,好嗎?”
“……為什麼?”
“乖。”
母親沒有解釋,態度溫和但不容置疑,她在這一刻,意識到了,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能有父親了。
但好在,母親與朋友們給的愛足夠讓她成為一位活潑美麗的少女,茁壯成長,向陽而生,於是這件事被她漸漸釋懷。
說實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早已不再期待“父親”這個角色的出現了。
她越是長大,越知道,不是每個父親都會讓孩子坐在肩膀上一起玩鬨,不是每個母親都能夠獨立承擔起撫養孩子的條件。
她的母親對她有足夠的愛,給予了讓她成長的陽光,雨露,土壤,養分。
她沒有道理再去糾結於此。
與母親相依為命,不讓她為自己苦惱更多,儘心地愛著母親,讓她的臉上露出更多的笑容,特莉休已經能感到無比的幸福。
但,母親病重,去世了。
她在臨終前居然說自己有個父親。
這個男人對她們不管不顧了這麼多年,母親居然指望他來照顧自己嗎?
冷漠又自私,這是特莉休知道男人還活著的時候,對他出於最為帶有偏見的評價。
母親至死都沒能見到與她一同誕下孩子的人。
而這個男人,在聽到消息後,卻派了自己的下屬來接她。
他在意自己嗎?
或許是的,不然完全可以不管她。
他愛自己嗎?
可能不是,最好的情況是處於責任感沒辦法放任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飄搖在外麵。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特莉休知道,“冷漠又自私”是她帶了極端的個人情緒做出的評價,並不能很客觀。
她的內心充滿了不確定感。
那個男人見過自己了嗎?他知道自己的長相嗎?知道自己多大了嗎?
他……對自己接下來會有什麼安排?
問題並不隻是些最簡單的。
她的父親,是一個mafia,還是這個組織的boss。
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到達這樣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