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隱隱,霧靄沉沉,無風的淩晨,濃重的血腥味道久久不散,黑鴉慘叫著盤旋聚集在城樓上,鐵甲兵刃林立下,暫時未敢落下,一步,兩步,三步,一個踉蹌,如願摔下城樓的階梯,背後傳來一陣陣撕裂的疼痛,可肉身再多的疼痛都抵不過眼睜睜看自己的百姓因為自己的過錯被殺這一事實,如願爬起身,直覺一雙雙眼睛從四麵八方彙聚在他一人身上,如願怯生生地轉頭回看了眼伯原郡的百姓
萬箭穿心
黑布蒙麵,蒙上的是視線,失去的卻是五感,如願如被宰的牲口一般綁於馬上,一陣喧囂塵土飛揚過後,消失在了沒有儘頭的官道,淩震這一招做得絕,如願如是想,此後,他便再也沒有退路與‘故鄉’
淩震帶頭的馬隊停在武場大門,如願被踢下馬,疲軟的身子在不耐煩的拖拽中病怏怏地歪斜著,終於,麵上的黑布被重新揭開,他又回到了起點,練武場的台子宛如刑場,明明隻隔了一夜的時間卻如千帆過儘滄海桑田
練武台上,淩震與屠陽分列兩邊,簡單交換過眼神後,淩震開口道
“月奴,現在是否自願留下?”
“是”
如願聲音沙啞的厲害,如狂風摩擦沙礫,粗礪且無力
“聽不清,大點聲!”
“是!”
如願身體先一步作出反應,當著淩震和屠陽的麵就服服帖帖地跪了,真如奴隸跪拜主人的樣子,淩震與屠陽看他這幅溫順樣子很是滿意,語氣卻還是那般嚴苛
屠陽踏出一步來到如願麵前,不小的年齡,殘疾的右手,若不經風的身體,鄙棄地說到
“自是自願留下,也得問我願不願意收,萬鈞,你可是為難我啊”
淩震配合著屠陽演戲,對著如願挖苦道
“也是,這奴隸既沒有身份,也沒有家世,你收著實是個麻煩”
如願將額頭貼近地麵,不敢有任何動作,淩震見他那副裝出來的可憐兮兮的樣子屬實覺得反胃,提議道
“若這奴子有心,從這裡一拜三叩至西麵的靈山寺,一來表拜師誠心,二來洗清罪孽,如果他能辦到,你便收下為徒,怎麼樣?”
屠陽略微點頭冷哼
“也不是不行”
這練武場距離靈山寺至少有十裡,十裡路,一拜三叩,如願沒有怨言,現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的性命可以一文不值,但要保住伯原郡百姓,他隻有完全的順從,如願謝恩,沒有多餘的話,扛著一背的血痕和一天一夜未進食的虛軟身體,對著西麵的方向,行了第一個大禮
“爾時羅漢福度光目者……即無儘意菩薩是……”
按照淩震的話,這一拜三叩的路上他必須全程背誦地藏經才算的上是虔誠,繁忙的鬨市,人來人往的中心大道,路過的人對於如願的行為不甚其解,但看在他行為如此虔敬誠懇,皆側目旁觀並沒有去打擾他,甚至下意識的給他讓路
雨不知是什麼時候下起來的,一霎間來勢洶洶,發了狠的砸著地麵,路上的行人商販紛紛逃竄,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唯有如願依舊保持著行進的腳步
如願後背好不容易結痂的傷被再次衝開,膝蓋也不知什麼時候磨破了,通往靈山寺的石磚路上,細密的雨水從如願身上帶下來一片血水,蜿蜒向後流淌
“光目母者,即解脫菩薩是,光目女者即地藏菩薩是……”
如願扶著膝蓋緩慢起身,看眼前大雨滂沱霧氣蒸騰,西山遠在遙不可及的天邊
“過去久遠劫中,如是慈湣,發恒河沙願,廣度眾生……廣度眾生……”
如願腳步停住,低頭,一個打著紙傘的孩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麵前,仰著頭與他對視,些許是太久未進食未休息,如願此刻形銷骨立臉色慘淡,四五歲的孩子哪見過這般狼狽的人,一句話不敢說,怯生生地將一塊發糕丟在了如願麵前又急匆匆地跑開了,如願錯愕地看著腳下那塊被雨水沁濕的發糕,那孩子分明在可憐自己,把自己當作乞丐了
“我不是乞丐……”
如願搖頭,有氣無力地開口,但說出的話卻沒什麼震懾力
我不是乞丐……我連乞丐都不如……
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如願慘笑,佛既廣度眾生,為何不度我,為何不度我
“禹族……禹族……”
方芷將這兩個再平常不過的二字在嘴邊顛來倒去的念,努力在記憶中搜尋相關線索,不幸卻是空白一片,無魂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方芷險些沒拿穩手中的無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