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震端起麵前的酒盅,欲飲還休,今時不同往日,眼看著陶天成洗去過往罪責,喧賓奪主般淩駕於武官之上,淩震耳邊再次回響起章懷的那句‘及時放權,保重自己’,不覺有些諷刺

天子之威下,他沒得選擇,杯酒釋兵權,他早該意料到自己會有今天,隻是沒想到這天來的這麼快,更沒想到周朗竟然連他的麵都不願再見,隻派了陶天成來走個過場

放虎歸山

淩震內心突然蹦出這四個字,

“以後就多靠陶將軍了”

“淩將軍,請”

淩震下定決心一飲而儘,青銅做的虎符磕在幾上發出沉重一聲,如此簡單的一交一接,南周徹底變了天

自交了兵權,淩震不免落得個‘無事將軍’的名號,每日的練兵修渠調運糧草等工不再需要他的監管,每日打獵賽馬,飲酒作詩,著實落得清淨,隻是越清淨他越感到不安,越是無事,對自己之前對如願做過的事越是難以釋懷,那些肮臟被逼情景重現不分晝夜地纏住他,那抹瘦削的身影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的夢中,倔強不肯低頭的,委屈獨自垂淚的,被淩辱虐待的,身體不完整的,血紅色鋪滿天際,血淚化作雨水傾瀉而下

淩震又一次被惡夢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獨坐在床頭,努力想把噩夢中的血腥壓下去,可越是刻意地壓製不去想,他的心中越覺得不安

不行,他要去見如願一麵,時間刻不容緩,現在就要立刻動身

可如願不會想要見到自己吧,淩震喪氣地抱住頭,那就遠遠地看一眼吧,就一眼,他絕不靠近

“老爺,這狐皮大氅不是您準備進獻陛下之物嗎?怎麼……”

管家不解,把淩震囑咐他準備的乾糧和這件大氅備齊交給淩震,看他不像是要進宮而向出遠門,猜不透他心中打算,但見淩震不說話不回答,老管家再多的疑問也隻能眼下,默默替淩震套好馬

四下寂靜的金源城,被一陣陣蹄聲踏破,無人注意的黎明,淩震跨上馬,開始他的日夜兼程

兩天一夜的跋涉,淩震終於趕在第二天的晌午進到了伯原城,進城之後,他找了規模最大的驛站準備落腳,門口的小二招呼夥計出來牽馬,順便給淩震遞了碗茶,接茶的瞬間淩震與那小兒短暫目光相接,小二看清了淩震的臉,臉上表情閃過瞬間疑惑

“誒?客人看著有些麵熟啊,是不是之前來過?”

淩震心一慌,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在左襄城內殺人以警示如願,好讓他不再逃跑,那時大多百姓站在台下雖與他相隔甚遠,但保不準有人記住了他的長相

手裡的茶未飲,當的一聲扣在桌上,與之一起的還有一兩銀子,淩震起身,搶過夥計剛拉起的韁繩立刻轉身離開

“我有急事就先不住店了,這是茶錢”

“客官,不用這麼多,誒也是怪了,到底在哪兒見過呢……”

小二的話被遠遠甩在身後,淩震有意蒙住臉,住進一家門頭更小的驛站,迅速交了錢綁好馬,直到進了房間才終於放下心來

看了不易容是出不了門了

淩震拿過窗台上的白蠟,又從馬身上薅了些鬃毛,特意給自己喬裝打扮了一半,看鏡子自己都幾乎認不出自己,這才放心出了門

出了驛站,幾步路的功夫就問到了安濟坊的地方,淩震站在門口不遠處的地方,心如擂鼓,洶湧不停,本來說好的隻遠遠看一眼不知怎麼在這時就不做數了,他要麵對麵見一見如願,才願安心離開

帶著這樣的心情,淩震忐忑不安地走向安濟坊,進了安濟坊,內間不大的地方,有一名大夫在裡間與病人交談,聽聲音是一位老者,絕不是如願,門口負責抓藥的小童斜看他一眼見他東尋西找的樣子,頭也不抬地問

“身體哪兒有不適之處?”

淩震禮貌躬身抱拳行禮

“我來找人,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如願的大夫”

小童沒好氣地趕人,一臉的不屑

“可這裡之前不是……”

“是什麼!他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在這裡!”

“小紹不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