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之外,斛律武都怔怔的望著孝瓘,臉色煞白——箭射歪了!他瞄準的是左胸,箭卻隻穿透了肩膀;而那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竟生生從他消瘦的肩膀中拔出箭羽,擎在半空。
武都心中一緊,瞬時閃過許多念頭,他的性命不保是小,但家族中要有多少人因他在戲射中擅用銳矢,暗害皇子而連坐?鹹陽王府的英名,也會因此而付諸東流……
最令人懊惱的是,他斛律武都竟然把箭射歪了!兄弟的仇沒報成,反而白白搭上許多人的腦袋和家族的榮辱!他恨!恨自己!
“也罷——”武都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小子命大!”便欲翻身下馬請罪,卻見對麵的小子把那帶血的銳矢搭在弦上,顫顫的拉開了弓。
“這……這小子要做什麼?”武都凝在馬上,不知所措。
孝瓘左半邊的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而青衫並不見緋色。
握弓的左手正在劇烈顫抖,他咬緊牙,凝神屏息瞄準了斛律武都。
一滴汗珠竟在清冷的空氣中,沿著他輪廓清晰的臉緩緩滑落。
許久,他的右手輕輕一鬆,響箭倏然而出,直直的飛向武都的麵門。
“你……”
武都驚得像一尊泥塑。
箭擦著頭皮飛過去,武都隻覺一陣陰冷的風吹過,帶走了他所有的思維。
……
“斛律勝了?”高洋有些微醺。
“是的。將軍射中了我,而我的箭卻高了!”孝瓘坦誠的指指肩頭。
斛律武都緊緊的握住那血箭鋒利的箭頭,低頭跪在孝瓘身旁。
“臣以為皇子箭法卓然,遠非犬子所及。”斛律光跪在高洋馬前。
“將軍過謙!”高洋大笑著躍下馬,“說吧,想要何封賞?”
“臣方才所言並非謙詞。”斛律光感激的看了一眼孝瓘,“射之一藝,以不中為貴,中了反沒什麼稀奇!皇子仁厚,不願傷犬子,但他若想取犬子性命,卻易如反掌!無論箭法人品,斛律都輸得心服口服!”
“唉!——這話不對!”高洋擺了擺手,“將軍久經戰陣,怎不知殺場無義,刀劍無情?勝即是勝,敗即是敗,你射中敵人,才能活下來,被人射中了,就隻有死路一條!”
他轉向孝瓘,“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弟,究竟不如真刀真槍的豪傑!”
斛律光一時語塞,卻聽高洋又道:“鹹陽王忠壯,乃邦家之光,斛律軍勇烈,乃衛國之軍,朕欲結以婚姻,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斛律光萬沒想到,竟得如此重賞,他忙行大禮謝恩。
高洋笑著點點頭,對楊愔道:“著人草擬聖旨,斛律武都尚侍義寧公主。”
這下整個斛律軍都在山呼萬歲了。
斛律光心內不禁感歎:先抑後揚,張弛有度,高洋的為君之道實在拿捏得恰到好處。
寒風吹打窗欞,猶如野獸的低吟,早春枝頭斜懸的一彎暗黃弦月,似乎也被這大風牽扯得劇烈擺動。
孝瓘擁被倚在紅爐火邊,延宗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呦!好像有點發燒?這該死的太醫怎麼還沒到?”
“許是火烤的。”
“我這有點黃柏,打完屁股太醫給開的,你要不也來點瀉瀉火?”
孝瓘頗為嫌惡撇了撇嘴。
“嘿!你這什麼表情?”他一把祛了孝瓘的上衣,“過來,我看看!”
“哎呦呦——”孝瓘吃痛的叫喚。
“染練署婢女受命來取皇子的衣服。”門外傳來女子的聲音,孝瓘想阻止,延宗卻搶先道:“進來吧!”
門簾翻卷,隨著寒意出現的,是一張熟悉而溫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