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因為……”厙狄敬伏雖心中暗罵俟斤串謀奸佞,圍困天家,嘴上卻不知如何應對。
孝瓘向前行了幾步,正對著俟斤行叩拜大禮,“我主破契丹、山胡,大汗敗蠕蠕,北州已定,若兩主俱棄細過,偕之大道,以團長久,則元元萬民,莫不安利而避危殆。”
俟斤聽罷譯官的翻譯,頗為驚訝的看著孝瓘,眼中儘是讚賞之意,“不虧是齊國公主,所言皆是大義!”
一旁的可賀敦則鄙夷的扯了扯嘴角——這段話分明就來自那卷被她銷毀的國書。
“阿塔!你回來啦!”此時白鴻也跑出來迎接她的父汗,嬌嗔一句“阿塔”,仿佛她還是那個被父親馱在肩膀上的小娃娃,“你此番南狩真是滿載而歸啊!”她說著看了看父汗身後一箱箱隨嫁的金銀珠寶,而後狠狠的瞪了一眼可賀敦。
“是啊!是啊!”俟斤按耐不住,他借著女兒跑過來的機會下了馬,一邊擁著白鴻,一邊攬過孝瓘——這盤可餐的秀色,早已令他垂涎三尺了。
孝瓘卻本能的彈開了。
俟斤一愣,孝瓘馬上掩袖輕啜起來。
俟斤才起的怒火也瞬時被美人的眼淚撲滅,他忙軟了眼神,關切的問起緣故。
尉相願忙上前解釋道:“公主一向嬌貴,昨夜倉皇逃亡,受了太多委屈……”
“公主莫哭。”俟斤望著孝瓘聲音柔和,環視左右立馬瞪起琉璃眼,“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左右無一人敢答。
“公主放心,本王一定徹查此事。”他對著譯官努努嘴,譯官連忙翻譯過去。
孝瓘這才點點頭,隻是那梨花帶雨的嬌翠模樣,讓俟斤好一陣出神。
牙帳內,酒席已經布好。
俟斤攜可賀敦長樂公主居正位,下手是兒子大邏便,陪酒的則是以庫頭為首的幾名特勤。
孝瓘被安排坐於左麵的尊位,厙狄敬伏去了長劍,踞坐於孝瓘之下,尉相願亦卸了兵刃,站在孝瓘身側。
“聽聞渤海公主乃齊國文襄皇帝的女兒,不知母親是哪位賢妃?”可賀敦突然開口問道。
文襄帝高澄的幾位有子嗣的嬪禦都已在冊,由不得信口胡編;若隨意回答個地位卑賤的婢女,又顯得對突厥不夠重視。
孝瓘正不知如何回答,卻聽厙狄敬伏板著臉道:“渤海公主母尊,卻不足為外人道!”
“這是為何呢?”可賀敦窮追不舍。
“在我們這些粗人的眼中子承父妻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朝中那些漢人的道理麻煩。可賀敦不也伺候過三代賢王嘛!”
孝瓘白了一眼厙狄,長樂公主亦白了一眼厙狄。
俟斤倒很大方,聽完譯官的翻譯後,大笑道:“這不是大事!”言罷,便抓起麵前的半隻羊腿,用牙撕下帶著血絲的一塊肉,“吃!吃啊!”
厙狄敬伏也不含糊,他餓了一天一夜,看到鮮肉亦是眼放綠光,大塊朵頤。
孝瓘的身體本就不適,再加上連夜奔波,此時也是饑餓難耐,而他卻不能食如虎狼,隻能斯斯文文的捏了肉絲放在口中輕嚼,心中不禁悵恨難平。忽又想起臨行前清操說的那句關於耳洞的話,遂摸了摸耳朵。
龜茲的伶人正用豎箜篌,胡笛,篦篥和羯鼓合奏了一曲《萬歲》,直奏得俟斤滿麵春風,意氣昂揚。
唯獨庫頭麵沉似水地坐在那裡,麵前的食物碰都沒碰一下,其餘幾位特勤也沒有半分笑意。
俟斤看了眼庫頭,放下手中的羊腿,對厙狄敬伏道:“你們送來的金銀,雜色絲綢,馬匹不少,但和你們九原城裡的寶物比,還是太輕賤了些。更何況我家裡兄弟眾多,即便我同意退兵,他們也不一定會同意,你無論如何要拿點好處填飽他們的肚子啊!比如這貌若天仙的公主……你應該給我家弟兄每人送一個才好!”
“大汗定是喝多了,公主美貌世間無儔,豈是人人可得之物?”可賀敦酸酸的嗆了一句。
俟斤並不理會夫人的醋意,隻管對著孝瓘勾勾手指,“那美人給兄弟們跳個舞助助興吧!”
俟斤的舉止猥/瑣,言辭輕/佻,若是尋常的皇室女子,被人當作娼/館的舞姬,早已羞憤難當,而這位“渤海公主”非但不惱,竟還反問道:“汗王可會擊缶?”
“有何不會?” 俟斤聽罷譯官的解釋,驚喜非常,馬上命人抬上一個大瓦缸。
“大汗擊缶而歌,渤海舞劍可好?”
“甚好!”
孝瓘起身告退,在後帳換了短衣,手執寶劍進得帳來,卻被俟利發抬手攔下,“汗王駕前,不能見鐵!”
孝瓘將寶劍遞給俟利發,“這是把纏了銀箔的木劍。”
俟利發接過來掂了掂,又摸了摸劍刃,果然是圓鈍的木邊,他看了眼可賀敦,可賀敦卻假裝沒有看到。
俟斤已開始擊缶,俟利發隻得將寶劍還給孝瓘。
“男兒欲作健——”俟斤竟唱起鮮卑民歌《企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