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糯哥兒從來沒有獨自跑上山過。
可為什麼這輩子,不一樣了?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他卻不想承認。
他不想糯哥兒真的經曆過那痛苦的一切。
糯哥兒仰著下巴,邀功似的說:“打開,快打開看看,是糯哥兒找到的……”
方鈺勳抬手輕撫他的額角,隻顫抖著唇問了一句,“還疼嗎?”
糯哥兒臉上的笑容一僵,他明白了什麼,眼睛一點點的紅了。
他想說什麼,張開嘴,卻是哇的一聲哭出來。
夫君死了,夫君還是死了。
土豆沒用,他的土豆沒能救回夫君,夫君跟他一起死了。
方鈺勳抱著糯哥兒,輕吻著糯哥兒的眉眼,一聲聲的哄著糯哥兒。
糯哥兒哭的嗓子都啞了,方鈺勳輕拍糯哥兒的後背,試圖轉移糯哥兒的注意力,“包袱裡的是什麼?”
糯哥兒打了個哭嗝,“是錢,壞人的錢。”
方鈺勳眸色一暗,“巫獰的錢?山裡找到的?”
他將糯哥兒抱到身上,席地而坐,“你怎麼知道錢在山裡的?跟夫君好好說說。”
糯哥兒趴在他肩上,哽咽著說:“我找吃的,找到土豆,回來聽到他跟裡正叔叔說他的錢是山裡挖來的,是、是……”
他努力的回想,終於想起那兩個字,“是臟銀。”
方鈺勳瞳孔驟縮,“他發現你了?”
他繃緊下顎,極力克製著自己心底洶湧的情緒,“他發現你在偷聽了?”
他記得糯哥兒去找土豆的時候,巫獰已經帶著人先走了。
怕是糯哥兒回來的路上,無意間和巫獰撞上。
糯哥兒討好的抓住方鈺勳的手,“夫君放心,我跑的快,他沒追上我。”
方鈺勳猛地一閉眼,心口的恨意幾乎要將他撕裂。
上輩子他突發高熱,虛弱到無法動彈。
他的家人嫌他是累贅,將他拋下,糯哥兒卻執拗的不肯走。
糯哥兒一個哥兒,若沒有他的保護,在這種世道下被人群拋棄,很難有活路。
他恨極了自己的無能,卻連趕糯哥兒離開的力氣都沒有。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糯哥兒說要去找吃的。
“夫君,你隻是太餓了,有吃的你就能好起來的。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他想攔住糯哥兒,手一伸,卻連糯哥兒的衣角都抓不到。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他隻知道自己睜開眼時,看到的是擋在自己身前,被石頭砸中腦門的糯哥兒。
糯哥兒像是斷線的木偶般摔落在地,刺目的紅從糯哥兒額前蕩開。
方鈺勳腦子一空,渾身發涼。
“他娘的,真難殺!”賴狗將沾血的石頭扔到一旁,狠狠擦了把汗。
方鈺勳僵硬的抬頭看著本該隨人群一起離開的賴狗,眼神空洞。
賴狗抽出腰上的匕首,晃蕩著朝方鈺勳走來,“喲?醒了?醒的正好,醒了你好歹也能死個明白。”
“為什麼?”方鈺勳喃喃問:“你跟我有仇,你殺我便可,為什麼還要碰他?”
“因為有人想讓他死,而我想讓你死。”賴狗眼神一狠,泛著寒光的刀刃直直的插進方鈺勳的腹部。
方鈺勳似是感覺不到疼痛,他的手一抽一送,那匕首便從他腹中送進了賴狗的胸口。
他的速度太快,賴狗根本反應不過來。
賴狗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卻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出就倒下。
一顆殘破的土豆從賴狗胸前滾落,賴狗的瞳孔隨著那土豆滾動,當土豆停下時,他也沒了生息。
方鈺勳踉蹌著站起來,一步步走向糯哥兒,小心翼翼的將糯哥兒攏在懷中。
糯哥兒摔時麵朝外,看不見剛才發生了什麼,隻能顫抖著聲音問他有沒有受傷。
他告訴糯哥兒,“沒有,我沒事。”
上輩子,他至死都不知是誰要殺糯哥兒,糯哥兒也隻以為自己的死是因為一顆土豆。
“夫君,你彆生氣,糯哥兒錯了。”糯哥兒不安的將臉湊到他眼前,親昵的蹭著他的鼻尖。
他的思緒回歸,心底的陰霾散去,化為酸澀難言的慶幸,“我沒生氣。”
巫獰是個讀書人,即使天災降臨,巫獰也一直在做著當官的美夢。
也是因此,逃難時,巫獰也不忘用心經營自己的好名聲。
巫家並不富裕,可巫獰卻能大方的拿出不少的錢財去幫助那些落難的人。
半年時間,巫獰靠著錢成了他們那群逃難者的領頭人,但若是讓人知道巫獰用的錢都是臟銀,巫獰就永遠都彆想當官了。
糯哥兒幼時高燒燒壞了腦子,自那之後就比旁人遲鈍。
如今早已及冠的糯哥兒,說話做事也依舊如孩童一般。
可巫獰連這樣的糯哥兒都不放過。